醉花阴,初次念出这三个字,只觉得柔媚缠绵,实则是最露骨的淫靡。
读书人爱隐喻,男女情事上更是如此。粗言鄙语太没有情调,自然要一个风雅好听的名目。
说穿了,就是假正经。
美人如花,醉死花阴,嬴阴曼喜欢这个隐喻。
许秩显然不然,一听到这个名字,脑子停宕,腾地站起来。而面前的少女仿佛一点也不当回事,仰头就要一饮而尽。许秩一下打翻她的酒杯,吼着:“嬴阴曼!”
泼洒出来的酒水沾在许秩的手上,分明是清澈无比的液体,许秩却觉得粘腻,整只手僵在半空。
僵在嬴阴曼脸侧。她侧首就可以看见,一滴酒沿着许秩修长的食指滚到指尖,将落未落,如同垂杨滴露。
嬴阴曼捉住他的手,探出一点舌尖,轻轻一碰,将那滴露水卷入口中,啧啧回味了一下,没尝出什么滋味,打趣许秩:“原来,你也知道这东西啊。”
博闻多识的大才子,原来脑子里也不全是正儿八经的经学讲义。
许秩愣在原地,指尖还留有她唇舌柔软的触感,微微发抖,脸色通红,不知是因为她的动作,还是她的话语,又或是因为这酒,半天憋出一句话:“你——简直胡闹!”
若她不胡闹,怎么能显得他高洁端正呢?
可他们两个,明明是一样的人,一样是被亲父母抛弃的人,她知道的。所以何必在她面前装清高,这里只有他们两个同病相怜的人,一同沉沦不好吗?
她要看莲花慢慢落入淤泥中,也是一道别样的美景。可她等得太久,等到耐心全无,那就由她亲手掐下,浸染上污浊的泥水。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结果都是一样,她不介意手段。
嬴阴曼抬眼,对着许秩铁青的脸色,如娇似嗔,“你好凶啊,秩哥哥。”
屋子里弥漫着挥洒出的酒水味,缠绕在两人身侧,一时也搞不清有没有人饮醉。只是看到嬴阴曼桃花瓣迷离的眼睛,昭示着她的不清醒。
许秩冷着脸说:“你醉了。”
“酒不醉人人自醉……”她轻轻摇着脑袋,吟了半句诗。
色不迷人人自迷……
许秩心中补全了下半句。
嬴阴曼扶着桌沿站了起来,双手搭到他肩上,凑近他耳边问:“她叫你‘循之哥哥’,我叫你‘秩哥哥’,哪个更亲一点?”他们离得越近,嬴阴曼的语调越轻,最后飘忽得如水上清风,空中白羽,从他耳边扫过,留下一阵轻微的痒意,“我和你表妹,谁更漂亮一点?”
呼吸间,嬴阴曼闻见了淡淡酒气中夹杂的一股香味。她迷醉一般半眯上眼睛,侧首嗅了嗅,说:“你身上好香啊。”
数不清第几次听到这句话,此时的许秩却没有任何心神荡漾,甚至有隐隐的怒火。
她哈出的气,没有丝毫酒意,是清醒的放浪形骸。
风月楼中,她是不是也是如此,荡性纵情。她还染上了什么不好的习气?
许秩知道嬴阴曼要什么,同时也知道她是个喜新厌旧的人,得到后就会失去兴趣。因为一切不过始于她强烈的好胜心与喜好玩弄的兴致。
许秩无视了嬴阴曼的笑脸,不管不顾地,拉住嬴阴曼搭在他肩上的手就往外走。
变化之急迅,措手不及。
“去哪儿!”嬴阴曼开始挣扎,可无论如何也掰不开许秩的手,她的腕子都被他握红了。
许秩抿着嘴,不说话。跟在后面的嬴阴曼只能看见许秩严肃的侧脸,脚下箭步如飞,还不小心在转角撞了一个人,匆忙道过歉后继续拉着她不知要去何处。
许秩要带她去告状吗,她才不相信许秩有脸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一个女子的不好,他就是这么“君子”。想到此处,嬴阴曼也就懒得反抗了。
直到到达目的地,嬴阴曼才觉得自己还是不了解许秩。
他怎么能想到来太医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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