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睛子所谓的“有约”并非托词。x45她确实与人有约,只不过不是同韩令,是同苏诩。苏诩之前听金睛子说了她要去星台城参加甲子仙城大会的事,言还未去过星台城游玩,就想干脆趁此机会来逛几日,顺便找金睛子吃顿晚饭。至于到底吃什么,苏诩也没有明确的目标,只说等金睛子散会后再发传讯符来通知她。
苏诩的传讯符来得很准时。金睛子刚走出会场,一道金光便翩然而至。她拈起传讯符一读,有些莫名,但还是御剑往苏诩所说的那个方向而去。
熏湖是星台城备受欢迎的观景湖泊,在如今早春的傍晚,湖畔不乏散步的修士。可苏诩却并未与她约见在那风景独好,游人如织的西岸,而是让金睛子来到了熏湖东南岸一处较为荒僻的所在。在这里,幽林密草将沿湖步道的边缘掩埋,因树冠遮挡而格外昏暗的光线中,金睛子看到苏诩斜斜倚坐在停靠在那古旧码头边的小舟篷中。
“你哪里弄来这么又小又破的一条船?”金睛子腾空而起,轻轻落在了小舟上。小舟没有因为她的到来而晃动分毫。
“小是小了点,但不至于破吧。”苏诩抬眸看向她,懒懒地道,“这船是我向湖畔住着的一位道友借的。”
“你在这里还有熟人?”
“称不上熟,连姓名都未曾互通。不过是下午在湖边闲逛时,进屋讨了杯茶,恰好聊得还不错罢了。我听那位道友说他闲居于此,日日以捕鱼捕虾为乐,吃不完的便放回湖中,我便向他讨了些虾来,又借了这船。”
苏诩说着,闲闲向船的另一端指去,果见半桶湖虾摆在舟中,在旁还有一口小鼎和一小袋姜葱等调味料,想是那位借船的道友一并给他的。
“游湖煮虾,倒也不错。”金睛子眼睛一亮,“再配上点酒,便真如那魏晋清谈名士一般了。”
她喜滋滋地四下顾盼了一番,却又微带遗憾地抬起自己的双臂道:“清风微月,名湖野舟,唯一不合时宜的,倒是我身上这袭官袍。早知你弄来了这些,我便找个地方换一套衣服再来了。”
“邀友雅集,只要友至,便没有什么不合时宜的。”苏诩说着,一弹指解了舟尾的栓绳,驱动了舟首的小型灵枢,小舟便如苇叶一般,轻盈地向湖中心缓缓滑去,“再说,我本就是打着庆祝你今日在仙城大会上大出风头的名义才来此一游,你穿着官袍,倒是正好为我来此的理由正名。”“异之倒是坦率。我还道你是念及同僚旧情,专程前来恭贺,不想,我不过是你来此游玩的一个借口罢了。”金睛子靠在船尾,悠然笑道。
苏诩挑了挑眉:“才拙何必纠结于虚无缥缈之名义?横竖你我二人已共坐舟中,相对为实,湖虾为实,山水为实,日月为实。良宵难得,腹中饥饿,我看咱们还是废话少说,快快将这些虾煮了才好。”
金睛子知道苏诩不通厨艺,便自然地担起了煮虾的任务。她拿小鼎在湖中舀了半鼎水,将桶中的虾倒入一半,便拧开了鼎下自带的火阀。不久,咕噜咕噜的沸水声伴香气自小鼎中传来。苏诩的心思早已经不在山水上,一心一意地盯着那蒸汽氤氲的小鼎,早早备好了筷子,不待金睛子说可以吃了便搛了一只出来,在嘴边吹了吹,便灵巧地咬出了中段的虾肉。
“还没放盐呢。”金睛子嗔笑着瞪了他一眼,关了火阀,待水微凉一点后,加了一小撮盐进去。
那边刚咽下虾肉的苏诩便摇头叹道:“无需盐糖,已是至味。才拙你尝尝。”
金睛子便也将筷子探入鼎中,夹起虾来后,又对着天边那水天交映处眯眼看了一眼,笑意欣然:“这虾熟成晚霞色了,你看。”随即吟道,“‘一粒粟中藏世界,半升铛里煮山川。’我给这诗改上一改,如今是‘半升鼎里霞光好,一鉴湖上虾子红。’”
“巧思,巧思。‘鉴’字也不错。”苏诩边忙着吃虾,边含糊不清地评点道。
他们边品着湖虾边欣赏这霞光中的湖光山色。虽是少有言语,心境却仿佛随他们的视线交融在了这浑然一体的水天之中。不久,那鲜粉如妖丹的太阳隐没在了湖西星台城那精致的楼群之后,笼罩在小舟之上的光幕也逐渐变得深沉,由橙黄转为鲑粉,继而又过渡给一种更为华丽的尖晶玉红,随后这华美的红色为瑰丽的螺钿紫所替代,最终一切消隐于沉默的深蓝。
天光暗沉下去,苏诩便弹亮了船头的舟灯。玲珑小巧的琉璃舟灯散发着温暖明亮的橘黄色光芒,在蓝墨水般清深的天幕和水色之上,可爱得有如一只发着光的橘子柚。金睛子满怀幸福地托腮看着那小舟灯,随口又作诗道:“琉璃舟灯小,熏湖明月高。虾子炉中沸,知音一臂遥。”
作完诗,她潇洒地朝苏诩那边甩了甩手,好像在把什么无形的东西丢给他似的:“异之,这首诗送给你了,诗名就叫‘熏湖上游赠苏异之作’吧。”
苏诩后知后觉地配合她做了一个从空中接物,又将东西塞进袖袋的动作,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如此浑然天成的妙作竟赠给了我,那就多谢才拙美意了。不过,引我为知音,才拙可真够看得起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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