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受秦可卿之邀,留宿柳宅,贾琏遂拱手告辞离去,全不管柳湘莲眉头紧皱。kanshun
待走出柳宅大门,背后传来沉闷的关门之声,贾琏终于长长松了口气。举目四顾,除了荣府车夫在不远处候着,街上再无人影,唯见清辉遍地。
皎洁月光洒落在贾琏那张俊俏面容上,在某个瞬间,满脸愁云惨雾焕然冰消,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非凡畅意,嘴角得意勾起。
只见他忽的背起手来,摇晃着漫步走向自家马车,口中哼着含糊不清的小曲儿,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得清楚:“柳二郎啊柳二郎,任你精明似鬼儿,也喝爷的洗脚水儿!”
荣府车夫看到琏二爷脸上的莫名笑意,感觉特别瘆人,躬着腰小声问:“二爷,凤奶奶和平儿姑娘不回了么?还是再等等?”
歪着下巴斜觑他一眼,贾琏眼神骤然转寒,冷冷呵斥道:“问什么问!回府!”
荣府车夫不敢再问,忙低头不言,从车尾拿下矮凳摆好,以便贾琏登车。
半个时辰后,回府稍作修整的贾琏,再度精神抖擞地出府,晃晃悠悠走到他老子贾赦的园子。门口早有小厮候着,遥遥望见他走来,立即有人转身飞奔府内报讯。
外院书房内,客人济济,都是贾赦的难兄难弟,二代三代中老纨绔。此时夜色已深,这些人留宿于此,却罕见的没有吃酒高乐,着实诡异。
他们正在翘首等待一人,更准确的说,是在等一个消息。上午他们便集会于此,原说午间便会有消息,可直等到现在仍无回报,众人早就焦躁难耐。
听得小厮报说“琏二爷回了”,众人纷纷抬头,贾赦也忙大喝:“快请!”
往日来见他老子,贾琏就跟死囚上法场没什么不同,只等临头一刀砍下。这次进来时,他却挺胸昂头——被尤三姐操练出来的军姿竟然发挥意外用处,显现出不曾有过的雄霸气势。
冷淡目光扫过屋内,都是老熟人啊,贾琏不禁感叹。他还清楚记得,一年前三和商号增资扩股,正是眼前这帮老废物,鼓噪不已,尽说风凉话,使得贾赦对他大打出手,最后逃到贾母院方得保命。
风水轮流转,这些老贼如今谁敢再对他炸毛!谁不得称他一声“琏二爷”!发生这等变化固然离不开柳二郎,但更重要的当然是自己运筹帷幄、纵横捭阖!
眼见往日常被揍得哭爹喊娘求饶不已的琏二,竟然也支棱起来,众位老前辈颇感不适,本想摆谱责难几句,却没人难。贾赦却无顾忌,面色焦急,急不可耐问道:“琏儿,那小贼可答应了?”
众人齐齐望向贾琏,期待又恐惧,如同要聆听生死裁决。从进门开始,贾琏的脸色便格外阴沉,自然令人产生不好的预想。
贾赦只顾质问,而众人竟无一个说让他落座奉茶,贾琏心中冷笑不已。于是,他也不回话,似是完全没听到,自顾自走到角落里的一张空椅上坐下,翘起二郎腿儿,伸手将倒扣的空茶盏翻过来,摆到桌面上,接着便不言不语了。
这是何等意思自然很清楚,众人不禁为之暴怒,在我们面前,你也配坐配喝茶!
贾赦抬手指他,恨声喝道:“孽障!到底如何,速速说来!摆什么谱!”
也不是所有人愿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和琏二这混账计较,立刻有人站起来,走到琏二面前,帮着他斟茶。
贾琏点头致谢,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缓饮一口,姿势极为潇洒,非公侯之家断然养不住这等气度。
待看到贾赦眼神乱窜,又在寻找趁手凶器,贾琏不好继续装腔作势,脸上灿然生笑,拱手朗声道:“老爷、各位伯父、叔父、世兄!琏二幸不辱命,诸位之条件,已得柳二郎应允!”
“小贼竟答应了?”众人犹不敢信,纷纷瞠目结舌。
贾琏点头确认道:“答应了!不就是日用工坊增资扩股、京师地区独家经销嘛!小事儿!”
“好啊,好啊!”众人喜极而泣,爆发欢呼之声。
看着他们仿佛逃出升天的样子,贾琏差点儿大笑出来——柳二郎以为是我琏二爷大难临头,可实际上呢?真正大难临头的是这帮老小子们!
诓骗满朝权贵的正是他们,非我琏二爷!
就算柳二郎拒绝了补偿条件,受损的新股东也是和这些人闹翻,可轮不到他!
话说,当初接到柳湘莲安排的差事,度过了最开始的兴奋期后,贾琏便意识到其中暗藏风险。玻璃工坊确有前景,若增资扩股,百两之价亦算合理,可柳二郎却是要卖股,那就绝对不值!
柳二郎之秉性,他是深知的,年纪虽小,绝非善类,心思更是叵测,不知多少人栽在他手里。这次一反常态,竟肯重金相酬,显然另有目的。
贾琏再三苦思后,方才想明白——欲要卖得高价,须得不计手段,柳二郎这是在引诱自己去蒙去骗,事后若果真发生不测,他必然委过于己!
贾琏心道,好歹我也是堂堂荣府嫡孙,岂会这么容易就中了你的算计?
但完全没必要拒绝,柳二郎可用重金诱我,难道我便诱不得别人?无非给提成嘛,简单的很!
他打定主意,只要能够足额拿下工坊一成股子便可。至于更多银子,却不必急着赚,赚了也保不住。他老子贾赦可对他一直虎视眈眈呢,不过是没有他存私钱置私产的确凿证据罢了。
数月前的场景,此时仍记忆犹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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