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狐修仰头望望山腰,实在不信她当真听到上面说话,却也只得抱着姑且一试的念头,以燎语大声叫道:“贺狐家的小崽子听好了!你家主子现在我们手里,若要她性命,就让这帮尖牙畜生闪开道,老老实实送大爷过山。要不然,哼!我先把这米狐家的小妞剁了喂狼!”
秋往事凑在米狐兰耳边低声道:“叫大声点。”
米狐兰尚未反应过来,忽觉后脑上“当”地被重重磕了一下,直痛得眼冒金星,不由“呀”地一声惨叫,脱口骂出几句粗话。
山腰上忽传来一声长笑,只听一个粗嘎的声音说道:“底下可是要去投奔大殿下的铁川卫兄弟?哈哈,误会误会,原是自家人。”语毕只听又一声长嚎,紧跟着一阵骤雨般的细密声响,有如劲风席卷,风过之后,林间星星点点的幽幽绿光已消失无踪。
众人皆重重透出一口气,这才觉得浑身发软。贺狐修也暗自抹一把汗,大声喊道:“这才像话!来的到底是哪一路?”
林间亮起几点火把,逶迤而下,片刻已至谷中。领头的是一名虬髯大汉,体格健壮,面容粗犷,一双眼却极细,顾盼之间颇见精明。身上穿一件薄薄的贴身短褂,右手小臂上套着一截皮甲,腕口处向上翻折,显然必要时能放下来盖住整个手背。
贺狐修见秋往事递个眼色,当即一挥手,招呼一拨人横刀上前团团围住。那人不惊不怒,自腰间解下水囊抛给贺狐修,朗声大笑道:“哈哈,诸位兄弟受惊了,是我索狐连的不是。来,这儿有几囊雪绒酒,大伙儿先压压惊。”
秋往事听不懂燎语,当下把米狐兰推给别人押着,走到贺狐修身边问道:“他说什么?”
那索狐连眉梢一挑,讶然望向她,细细打量了几眼,饶有兴味地笑道:“哦?还有风人在此?”
口音虽是生硬,说的却是风语。秋往事也以审视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他,漠然问道:“阁下是贺狐家的人?”
“使唤狼的小子方才已领着他弟兄走了。”索狐连比她足足高出一个头,居高临下地望着她,面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我是索狐连,大殿下的右庭长,专程接你们来的。这位姑娘似乎有些来头,怎么称呼?”
秋往事略一欠身,答道:“我姓方。”
“哦?平泽方家?”索狐连面色微动,有些意外地眨眨眼,看看她又看看贺狐修,忽大笑道,“哈
哈,铁川卫一窝子杂碎,我说怎么忽然出息了。闹了半日,原来还是容王的意思啊。”
贺狐修大怒,正欲发火,却听秋往事轻飘飘道:“阁下可不要乱说话,容王几曾与燎邦有过瓜葛?”
“哈哈,没错没错,大殿下也绝对不曾勾结风人。”索狐连向她心照不宣地挤挤眼,大步上前道,“好,咱们这便算认识了,往后便是自己人。今日简陋,大伙儿凑合着先喝两口解馋。明天翻过山,便出了风人地界,我再好好替你们接风。”
“慢着。”秋往事“铿”地拔刀指着他,冷冷道,“阁下真是大殿下的人?方才那欢迎可是别开生面得很。据我所知,贺狐一氏合族皆支持米狐哲。”
“哪里,贺狐一族最是狠辣冷酷不讲人情,心不齐的多了。喏,你边上这位贺狐兄弟,不就支持的容府嘛。”索狐连忽然“嘶”地一声扯裂衣襟,露出左胸上一块昂首展翅的雄鹰刺青,“至于我的身份嘛,这个标记,姑娘未必认得,贺狐兄弟却是认得的。”
贺狐修点点头,低声道:“是索狐家的标记。他家一直跟着大殿下,这个索狐连我也听说过,是大殿下的心腹,不会错。”
索狐连仰头一笑,显然颇以自己的身份为傲,又道:“方才的确是得罪了,只是李烬之这小子听说刁滑得很,我们也不得不防,谨慎着些,对容王也有好处不是?还望姑娘不要怪罪,不要怪罪。”
秋往事又谨慎地打量他半晌,这才点点头,命众人收刀退开,熄去大半火堆,张罗着安顿下来。
索狐连热络得很,命几个随从解下随身带来的酒囊,四处分给众人,很快便于一干兵士勾肩搭背称兄道弟起来,倒像他才是众人的首领。各处转过一圈之后,又来到米狐兰跟前,见她已被松了绑,正活动筋骨,便大剌剌挨着她身边坐下,高声笑道:“兰妹妹一路辛苦了。”
米狐兰面色一变,蓦地自火堆中抽出一根燃着的木柴,狠狠向她面上抽去。索狐连嬉笑着向后一仰身,随手一抓,轻而易举地扣住她手腕,右手顺势向她肩上揽去,大笑道:“兰妹妹怎地如此狠心,咱们好歹也论过婚嫁,虽没成夫妻,总也有点情分在。待这次事了之后,你我或许还要再续前缘,妹妹如此泼辣,我可是有的消受了。”
周围响起一片哄笑之声,米狐兰勃然大怒,一面用力挣扎,一面“噼里啪啦”吼出一大串燎语。秋往事虽听不懂,也知不是好话,索狐连却浑似没听见,反而肆无忌惮地倾身凑过脸去。边上一群铁川卫兵士更是来了劲,用力鼓掌,大声叫好起哄。秋往事看不下去,冷声道:“索狐大人,这里还是风境,别太过分。”
“哦,我倒忘了这儿还有个姑娘在,唐突了,唐突了。”索狐连慢腾腾地松开手,最后还不忘在米狐兰脸上刮了一把,“也好,咱们来日方长,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米狐兰猛地跳起来,抬脚便欲踢去。秋往事忙一把将她拉开,转向索狐连道:“我瞧我还是带她去边上冷冷脑子,大人自便。”
米狐兰用力擦着脸上被他摸过的地方,狠狠啐道:“我要洗脸!”
索狐连抬手一请,洋洋得意地笑道:“兰妹妹请便,干脆全身都洗洗。”
周围又是一阵哄笑。秋往事忙拉着暴怒的米狐兰往林间小溪边行去,未免索狐连起疑,也不敢走得太远,仍留在他视线之内,只往下风处拣了一个溪水特别湍急的弯口,估摸着水声足以掩盖语声,便蹲下生起火来,低声道:“别理那个索狐连,今晚就在这儿凑合睡吧。”
米狐兰一声不吭,伏下身掬着水狠狠搓着脸颊。秋往事见她咬着嘴唇,背脊紧绷,轻叹一声,拍拍她肩膀道:“好了好了,别委屈了,回头我替你收拾他便是。”
米狐兰猛地抬起头来,厉声道:“不必,我自己来!”
“行。”秋往事安抚地点点头,暗自观察着索狐连那头,见他们自顾自高声笑闹,全没留意这边,才放心说道,“你再忍两天,就快出头了,只要让我同米狐尝打上照面,咱们便算成功了大半。”
“这事,当真能行么?”米狐兰忿忿地向索狐连那头瞪了一眼,“瞧瞧你手下这帮人,没一个好东西!指不定哪日就卖了咱们。”
“这帮人本就摆个样子,从没指望他们,也根本没向他们交底,卖不了的,放心。”秋往事笃泰然答道。
米狐兰愣了愣,讶道:“不指望他们,你还指望谁?难不成就靠你一个人?”
“怎么会。”秋往事闲闲拨着火堆,答道,“这不是还有你哥么,裴初那儿的援兵也已经联络去了。咱们再居中策应,我就不信米狐尝还有活路可走。”
“援兵援兵。”米狐兰不满地咕哝着,“援兵也不知在哪里。裴初和你们哪儿有半分交情,不趁人之危就不错了,当真会出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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