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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部分(第2页)

德钦县城就在梅里雪山下的夹皮沟里,远远望去只有一条街,进城看还是一条,倾斜40度左右,很陡,长不过公里,两头分了几个岔而已。我们被安排住进彩虹大酒店,范稳是本省的名人,他写的长篇'水乳大地'正是以这里为背景的,所以和这里朝野皆熟。

首先来张罗酒食的是当地的藏族诗人扎西尼玛,一个黝黑的康巴汉子,来陪的宣传部长是位女士,也是藏族,却只三十出头的样子。主菜是土鸡炖野蘑,再配以青稞酒,很容易就把我们麻翻了,更别说扎西的藏族歌曲,在黄昏的高原显得那么单纯和高野。

饭罢作别部长,我提议哥几个去转转街,爬不动坡只好往下走。街头有个小桥,横跨在雪山下来的一道涧上,哗哗的急流惹得人就有了尿意。夜色初降,大家便站在桥上泄酒,一时竟有孩童时代的快感。

温老大是北京的名流,是80年代实验话剧和行为艺术的发起人,他所策划的包扎长城的大型行为艺术,在当年曾经轰动海内。他二十几年来频繁进藏区,与僧俗皆结下了许多胜缘,所拍的'天葬'纪录片,在海外获得过许多奖项。这厮也是个老顽童,骑马摔坏过腿,现在走路便显得路不平。

赵野是80年代四川的诗人,第三代诗歌的中坚和命名者,现在是北京著名的钻石老五。他原来在迪庆有投资,做过些善事,这里的官员对他则较熟悉。

默默是上海诗人,撒娇派的领军人物,著名诗歌活动家。他在上海有个书房,藏有近十万册书和几张床——据说床上睡过中国诗坛的大半个江山及其情人,我便叫那里为万人坑。

就这么一伙人,开始了香格里拉圣地之旅,似乎有点滑稽。

德钦面积不小,但人口只有八万,县城就住了八千,海拔三千多米.稀稀拉拉的村落沿澜沧江两岸散开,山高江深,确属苦寒之地.往西北走,就是西藏的盐井和芒康,道路更加不堪.

去茨中的路只要下雨,泥石流就会断路,我们只好在县里多呆一天.好在默默接到个女生电话,是上海来的驴友,要往西藏去,已经到了德钦.我们皆大欢喜,急忙说喊来同吃同住吧.虽然狼多肉少,到底聊胜于无.一会儿,果然来了个清秀的女孩,默默介绍说叫小白鱼,是他一哥们的前女友.我们说没关系,在路上,现女友也不怕.大家就笑.女孩是小学英语教师,老背包客,见得多,经得起玩笑.大家说还是改叫财鱼吧,她说怕太阳,我们又坏笑--想起太阳的文言称谓.

驴友或者背包客,是今天社会的一个时尚,指那些单身上路的旅游人.他们一般通过网络或各地的青年旅馆联系同路人,一起不分男女同行同住,以便分担费用和旅途的寂寞,当然也有安全考虑.财鱼能跟我们走一程,彼此皆高兴,几个老头又多了许多谈兴.

下午到飞来寺去对着梅里雪山喝茶,突然就看见了日本登山队的群墓.当年他们登山时,当地人极力反对--这是他们的神山,他们不想任何人去亵渎.那是一个绝对不会雪崩的季节,结果大雪还是掩埋了这些自以为是的勇士.奇怪的是他们的尸体却在几十里外的冰川被找到.

现在当地人还在秘密传说,是卡瓦格博神发怒抖了一下肩膀.反正至今没有人类登上过此山,即使它只有五千多米,远远低于珠峰.州里准备立法,再不许任何人攀登.许多无神论官员到了这里,往往也学会了尊重此地的民俗.

太阳在雪山的反影渐渐消逝,温老大和范稳带着几个男女赶过来喝酒。除开扎西外,还有本县图书馆的馆长伦布,美国大自然保护协会的马建中及他的女博士助手。大家边饮边聊,不知怎么就扯到马骅身上了。

马骅是天津人,复旦大学毕业,也是个诗人,曾经主办过诗生活网站。2003年厌倦了城市生活,忽然就来这里当了志愿者。他执教的小学就在梅里雪山下明远冰川边,刚好是扎西的故乡。他没有报酬,但给这个村小带去了许多新的东西,他和扎西及伦布等人一起组织了卡瓦格博文化社。2004年他进城为孩子们买粉笔,搭便车回校时,车翻进了澜沧江,藏民们自发地沿江寻找,江边上插满了经幡,孩子们哭红了眼睛,他却连尸体也交付了急流。

在德钦,几乎无人不知道马骅,全国的媒体在他死后忽然热闹起来,最后他被滑稽地追认为党员,只有他的朋友知道他是个自由主义者,纷纷在网上撰文抗议——一个生前从未申请的人,死后却要横遭唐突。

默默原与他很熟,扎西和伦布是他在这里留下的诗与爱的种子,我从这两个藏族兄弟身上,则看见了他那一脉书香还在经久相传。我找到了一封他最后的书信,在此转贴——

7月10日下午五点多,所有科目的考试都结束了,我和学生搭车回村。

车子在澜沧江边的山腰上迂回前进,土石路上不时看到滑坡的痕迹。江风猎猎吹着,连续阴雨了一个月的天气突然好起来。落日在雪山的方向恍恍惚惚,神山卡瓦格博依然躲在云里。挤做一团的二十多个学生们开始在车里唱着歪歪扭扭的歌。薄薄的日光时断时续地在车里一闪即过,开车的中年男人满脸胡楂儿,心不在焉地握着方向盘。学生们把会唱的歌基本全唱了一遍,我在锐利的歌声里浑身打颤。

有一个瞬间我觉得自己要死了。这样的场景多年以前我在梦里经历过,但在梦里和梦外我当时都还是一个小学生。《圣经》中的先知以利亚曾在山上用手遮住脸,不敢去直面上帝的荣光。在那个时刻,我突然想起了遮住自己面孔的以利亚,我觉得自己不配拥有这样的幸福。

两天后,我们在学校里为四年级的学生开了简单的毕业典礼。我跟他们说了些他们可能无法理解的动感情的傻话。学生们都哭了,我却奇怪地保持了平静。

雨季仍在继续,难得看到一两眼太阳。而一旦出了太阳,就是一阵暴热。我要离开村子一段时间,到周围的地方去转一下,冲淡一下我多少有些可笑和矫情的感伤与自我感动。

不久前,我为村里和学校写了一份资金申请,托人递到州财政局,让他们拨些钱为学校建一个简易的篮球场作为学生的活动场所。前几天,申请被批了下来,顺利的话,暑假期间可能就会动工了。这个消息很让我高兴。

不管怎么样,我到这里已经整整一个学期了,生活在经历了一个巨型转弯之后,震荡和晕眩都还没完全平复下来。短暂的出去走走也许会有好处。

祝各位每天进步!

马建中是个儒雅的藏族知识分子,我奇怪他为何叫这个名字,他说上小学时,他们那个霸道的汉族老师喊不清楚藏名,就直接给每个孩子命了个意识形态很浓的汉名,入了学籍,只好用到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为何这里许多藏民都用的是汉名,这是一个时代的伤痕啊。

他就生长在迪庆.他说小时候就一心想考出这大山,他认为凡是能到北京去的就肯定是伟人。后来他考进了北京,觉得很失望,就想再走远些,又到美国读博,读完了还是发现没意思。后来他联系了美国大自然保护协会,又受命回到了故乡。他终于重逢卡瓦格博神山时,跪倒尘埃,放声大哭起来。

该协会的总负责人是美国现任财政部长,曾经许多次以民间身份来考察本地,和他在一起吃每餐三五元的饭食。他说本来是大自然在保护我们人类,我们岂敢妄谈保护自然。他现在在做的事情就是给每个神山修传--把老百姓世代相传的对自然的敬畏传下去。这样一种文化深入民心了,还需要你去圈地设网保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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