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儿子尸首的老婆婆也抬起头看着他。
萧亦然看了一眼被狼牙从人群里挖出的户部书吏:“先不要登记了,埋锅造饭煮些粥米分下去,总要让人吃饱了再谈前路。”
那名小吏抹了把脸上的泥,应声退了下去,招呼人一起烧火熬粥。
火苗迎着呼号的北风“蹭”得一下升腾起来,方才躁动的人群登时变了向,一个个眼巴巴地看着前头。
“我是阎罗血煞不假,年年上征你们粮食充军的人也是我,有人冒充灾民埋在你们中间起事,不想你们去漠北谋条生路,你们也都看见了!
趁着烧火的功夫,那我也与你们说几句实在话,你们现在饥荒挨饿的滋味儿,那些年我在漠北打仗,几乎就没怎么吃过一顿饱饭。
尤其是永贞三十二年,漠北半年多没见过一粒米,饿得我们的兵去抠城墙上的泥巴啃。
那东西吃了哽在肚子里,上不去下不来,吃多了的话就会被活活撑死,军法下了死令不许吃,但是饿的头晕眼花提不动刀枪,就只能在舌头底下含块石头,好歹嘴里也算有点东西。
即使到现在军粮充裕了些,将士们也还会时时在身上揣两包吃食,都是当年饿怕了的。以至于漠北军里有句浑话,夜里和婆姨上了炕,脱了衣裳先摸着的,是藏在胸口的干馍。”
萧亦然站在人前,平静地说着话。
他走近了这些人才发现,传说中骇人的阎罗血煞也并没有生出三头六臂,他身形玉立,眼神沉静,和村头的教书先生一般无二。
他放下弓|弩,什么兵器也没带,只是单单站在那儿,便让流民的声音再度弱下来,安静地听他说那些几乎就是同样在自己身上发生着的事。
“漠北州贫寒,确实比不得江北,酷暑严寒,风沙又大,这个时节的白毛风刮起来能冻掉人的耳朵。
鞑子的兵喂不饱他们的马,就会翻过青山岗,绕过沧云关,插到后头的村子里去抢百姓囤着过冬的粮食。抢了粮,又怕百姓去找铁甲军包抄他们,通常一个村子一两百口人,不分男女老幼,坑杀活埋,一个活口也不会留。
漠北州不太平,这确实不假,屠城被杀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但是你们一路从江北到中州也看到了,现在有田种有屋住能给你们一条生路的,也就只有漠北州。
漠北打了几十年的仗,死伤不计其数,至今也没有谁能保证,一定能打胜仗,一定能保得住沧云关,能防得了鞑子的偷袭。若是你们怕去了死在鞑子的手里,谁人都怕死,这是人之常情,本王也无话可说。
但有一句话,我今天可以说,不光对你们,对天下九州我也一样的说。
只要漠北铁甲还剩一个兵,就算是死,也一定死在百姓的前头!”
……
人群中有片刻的寂静。
一杆长|枪斩狼首的血色军旗从他身后缓缓竖起,迎着冬日和煦的阳光在北风中舒展开来。
城里的京官听闻了此事,紧急上报五军都督府,调动了八百禁卫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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