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样可爱,我怎舍得放他离开。”李绥绥放低了声,话锋一转,“听闻娘娘庙里供有泥孩儿,模样百态,求子妇人可用红绳栓回家,而后便求仁得仁,我也想求个淘气俊秀的,将他牢牢栓在家中。”
“绕了半天,你不就是想出门!”
秦恪简直佩服,起初他以为李绥绥编个梦只为反击,简直格局太小,她激怒他、吓唬他,更是为这个“想出门”施加暗示,敲山震虎。
百转千回表述完,李绥绥心里长出一口气,已是倦怠无比,声音更小了些:“嗯,我知道你心中顾虑,所以才找你商量,过两日是注生娘娘诞辰,我想着这日子好又显诚心,我去庙中往拜祈福,也好让菩萨知晓,小孩所投非那等家烦宅乱之家,菩萨神通慈悲,定会佑我平安生产,与那小孩见面。”
秦恪唇抿成坚硬一线不开口。
李绥绥便自顾自地说下去:“你事务缠身,我也不劳烦你,我约崔大娘子同去,何况就在城中。”
秦恪眼中有阴云掠过,他默默往回抽着手,李绥绥索性偎在他身上,轻声嘟囔着:“说好有商有量,又变卦了?就在城中啊,左右不过二里地,早上出门早上回,决计不过午,成么?”
她楚楚望来,朝他求见天日。
秦恪不糊涂,甚至对这种请求相当麻木,心底分明是铁板钉钉的拒绝,开口却原则尽失:“你爱去便去,又没谁绑着你!”
“好勒!”李绥绥应得更是痛快利落,弃了男人袖子,小手一挥,留下绿芜拾掇桌子,自个儿提着裙子走得毫不拖泥带水。
后面那句愉快的“那好,我这就去给崔大娘子写信”尾音已在远处。
好家伙,求仁得仁,不娇也不虚了!
柏明感慨万端,又忙不迭敞声相送:“公主,您慢点,不用跑,咱不反悔的……”
至于反悔与否他哪能打保票,话到一半戛然,柏明扭头去看秦恪,驸马爷委顿在李绥绥方才的藤椅中,脑子正处游离,大抵越想越生气,眼神渐趋冷峭,且无意识落在绿芜身上,一瞬不眨。
饶是姑娘素来沉稳,此时也不免头皮发麻,只顾垂首囫囵往箧笥中塞着东西。
柏明上前摆手道:“你赶紧去跟着公主,东西我收拾好叫人送去掩香园。”
秦恪于是又睨向献殷勤的老小子,没滋没味地闹着心,还凉凉“呵”了一声,待绿芜离去,便问翠则:“她可是来盘算蝎筒的?”
翠则点头:“是,公主想看,属下拒绝了。”
秦恪稍感欣慰,翠则又道:“公主说,朝廷明文规定禁私藏大杀伤性武器,还说,作为保密条件……”
李绥绥那张嘴,翠则如何抗得住,秦恪嗤道:“所以你还是给她看了?”
翠则抿唇,神情苦涩无奈:“看了蝎筒图纸,公主兴致深浓,索性……将属下压箱底都翻出来看……”
柏明暗笑出鼻息,秦恪心头早是木然,骂都懒得再骂,深吸一口气,从桌上杂乱间挑出李绥绥那件臂钏,靠在椅中心不在焉把玩:“哦,目的既达到,她现如今还找你,是真想做首饰?”
翠则道:“也不全是……”
一旁的柏明忽然压着嗓儿闷咳两声,秦恪敏感抬头,眼刀森然飞去。
柏明挠着下颌,到底什么也没说,心中只盼翠则悠着点,偏生这位乃耿直之辈,不通话术委婉的妙处,直截了当道:“公主想将暗器制成便于携带的饰物。”
果然呵。
蛇蝎若持酒簪花,盏中必斟鹤顶红,鬓间还插夺命针,才配得上那副黑心肝。
秦恪冷笑道:“说什么越王荆轲,弦外之音,是说自己身在吴心在越,她委屈着呢,呵,她这柄绝世利刃哪甘在府中作废铁,有朝一日,是不是也要学那荆轲,赔命报雠。”
柏明前一刻还在对翠则的直肠子无语,后一刻便被秦恪笑意激得毛骨悚然,不禁苦笑连连:“这,是不是太过分解读了些?公主大抵是真闷得慌,想出门散散心……”
正劝着,下一秒,眼神就与秦恪对上,此人情绪大抵已不受控,方才还笑,这会劈头盖脸便冲他骂:“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助纣为孽吧!”
“此事我不知,真不知。”柏明脑子转得快,立马将战火朝翠则引去,“做首饰就做首饰,你怎敢答应帮公主制暗器?没准哪日两位主子又不对脾气,这暗器就派上用场了!你负责啊?”
翠则颇为心疼看秦恪一眼,认真道:“爷放心,属下知轻重,这些小玩意取不了性命。原本属下也是拒绝的,只是听公主说,此前吃过几次贼人暗亏,心有余悸,只是想有物傍身,危难之时不至于束手无策。”
字句护主,奈何正主儿听得情肠酸楚,到底多失败的婚姻,才会致他们认为,李绥绥随时有谋杀亲夫的可能?
翠则想了下,于是补问:“那——,属下去回了公主?”
秦恪盯着指下变形的臂钏,神思苍凉。
李绥绥对前生羞恨从未懈怠,她说“有物傍身,危难之时不至于束手无策”,岂止疏离,她从未冀望从他处获取安全感,她要与他各安天命罢了。
“罢了。”秦恪喑哑低叹,半晌沉默,最终还是自个儿消化了满腹郁气,而后面无表情道,“出必见血,有效杀敌,才叫傍身物。”
翠则稍怔:“是,属下明白。”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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