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车速骤然减缓,神经紧绷的李绥绥敏感道:“如何?”
“殿下,苍梧追上驸马,都回来了!”水雀的声音带着惊喜,也杂着一丝紧张。
回来就好。
李绥绥摸着功不可没的肚子,心头倏然一松,却没下车。一直到马蹄声清晰靠近,她闭上眼,饶是山崩于前不变色,十指却深深纠缠住。
水雀在外极低地喊了声:“驸马……”
没听到秦恪的回答,随即车身轻震,厢帘被掀起,一股子冷冽暴躁的气息迎面扑来,李绥绥睫毛猛颤了下,慢慢睁眼,盯着秦恪比夜深沉的脸,极力坐得四平八稳。
“又胡闹什么!”秦恪的耐心几近被她磨穿,开口就是训,“就拿肚子来唬我?李绥绥!那是我舅舅,活生生的人被你们弄成那样,你还这样拿捏我?”
倒是一句话没错,还毫不客气变成“你们”了,李绥绥心头讪讪,默默无声待他撒气。
“说话!”
说!肯定要说!怎么也要拖到齐衍被转移!
于是李绥绥抿着唇角,抬着那泼天传神的双眼,尽显无辜地轻眨,小声示弱道:“你这么凶,我现在不敢说。”
李绥绥难缠,秦恪这一拳打在棉花上,顿时额上青筋都被逼显,瞳仁中燎着一缕火星,凶悍又严厉,恨不得干脆将她大卸八块。
被他眼刀凌迟的姑娘眉梢低垂,一副做小伏低的乖顺模样,轻声道:“气大伤身,狠话伤人,你先缓缓情绪,我们回家慢慢说。”
“行,等我杀了齐衍,提他去江家,我们回家慢慢说!”他切齿重复李绥绥最后一句,语意冷漠,夹着一丝嘲弄。
闻他话中决绝,李绥绥沉默几秒,突地抓着裙裾起身,破罐子破摔朝秦恪腿上一坐,小声而大无畏地道:“杀人是他,毁尸是我,要给交代,那你将我一并送去江家吧。”
秦恪齿关一瞬咬紧,就算他早猜到,她怎敢堂而皇之讲出,她是疯了,还是咬定无人敢动她!简直嚣张恶劣!
他还保留一线理智没将人直接掀开,仍捉着她的胳膊往上提,冷道:“你没资格威胁我!”
“不是威胁。”话是这么说,李绥绥双臂却搂紧他脖子,霸着他双腿不给他起身离开的机会,事已至此,她也索性把话讲透,“江咏城视人命如草芥,藐律法同虚设,死不足惜;可齐衍何错之有,他妻子怎么死的我不信你真没查出来,是与江咏城有关所以你不愿说对么,他是你舅舅,可他也是人渣!”
“李绥绥!”秦恪听着这声“人渣”,推着她的肩头,终是怒吼出声。
李绥绥旋即将肚子整个儿抵在他胸腹,威胁他不敢大动作,涩声道:“以你的立场,为亲人报仇无可厚非,可是秦恪,他首先得是个人,才值得你这样做,但他还有道德底线么,真的,他如何折磨齐衍,至少成年人什么都能捱,可孩子呢,那么小的孩子,连自己的爹娘都没叫过一声,你若要较真,敢尔先去较真那孩子怎么没的?”
忿然过后,是一阵让人发慌的安静,李绥绥胸口剧烈起伏,急促的呼吸带着压抑的冷凉扑在秦恪脖颈间:“江咏城杀了人家孩子,你知道么?”
秦恪也是现在才知,登时如被兜头淋上一桶冰渣,满脸怒气被冻结,连心腑亦跟着僵冷,似不堪重负般又朝下沉去。
见他沉默,李绥绥极小声地笑了一下,无滋无味的,声音更低迷:“小时候,最不喜老师讲双脚羊的故事,啖人肉,且言味甘不羡羊,尤小儿上佳,呼之‘和骨烂’,人自相食,能称之为人?那不是地狱里的恶鬼么?打哪来回到哪去,乃天道,不对吗?”
风穿林过,归鸟振翅,车厢内又是相顾无言。
李绥绥的话讲得云遮雾障,虽未直接挑明,但同挑明也无甚区别,秦恪听懂了,说实话,他走南闯北再恶劣的事也见过不少,就算麻木世风,可当下,那紧贴在自己身上的肚子,无不提醒他,那里孕育着一个小小生命,是他和李绥绥的,他也快为人父,那声“和骨烂”如匕尖锋锐,往他心上凿去,无可辩驳,无法辩驳。
舅舅鬼迷心窍不假,死得不体面也是真,教他如何不难过。
车厢里昏昏暗,李绥绥观着他愈发消沉黯淡的神情,静静等待他的抉择,心里同时做着最坏的打算——他若一意孤行,大不了对戈相向把脸翻。
容齐衍死,那才是泯灭最后的良知,无能护佑一平民,她岂有脸扬志能搞垮那九关虎豹。
就在她暗暗攒满斗志时,忽闻外头同时响起两声暴喝:“右翼有埋伏,护车!”“殿下坐稳。”
提醒未落,已闻“唰唰”数声箭矢破空,拔剑抽刀疾如旋踵,周遭叮叮咣咣,俱是刀剑强撞箭矢声,偶有漏箭“噗”地射向车厢,却被扞格厚实的车壁浅浅咬住,无法扎透。
饶是如此,惊马嘶鸣抬蹄,亦是带着车厢猛震。
秦恪反应之快,一手死撑厢壁稳住身形,一手将李绥绥固定在怀,免她颠撞,还来不及探问外面情况,又是“唰”地一声,一支冷箭从小窗软帘钻入,险险擦过秦恪肩头。
李绥绥亦不知该担忧目下境地,或庆幸这波偷袭适时,她的冷静点格外不同,藉此当行扬声便道:“回城!”
指令一下,约摸心虚,还朝秦恪瞄去一眼。
秦恪没阻,只不动声色回视她,眼眸深处闪着一丝凉凉冷意,仿佛将她心思看透。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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