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剑往前走,过去所有的情谊都不存在了,从此齐人为仇雠。
汩汩,汩汩。
田安平张着嘴巴,发出和着鲜血的气声,像一只打鸣的鸡。
他的喉咙和他的嘴巴,同时喷出鲜血。濡湿了胸膛,染红了半张脸。
可这张布满血污的脸,却流溢着奇特的满足感,疼痛地笑着。
这种满足,无关于生死。
世间之真,竟有如此。
“天人……天人!”他充血的眼睛里,充满了求知和探索的欲望,每一次呼气都如受刑,声音只能在胸腔里,含糊地闷响:“真想……试试……啊!唔——”
姜望稍一抬剑,便切断了他的呓语,割开他的惘思,令他短暂地回到现实,回到此刻的处境中来。
叫他知道他马上就会死去,死了以后什么乐趣都不会再有!
田安平眸中涣散的神光,慢慢地、慢慢地聚拢回来。他就这样被挂在剑身,一抽一抽地吐着血,一抽一抽地,看着姜望。
“看来你也没那么疯。”姜望说。
田安平看了姜望好一阵,仿佛终于听清楚这句话,咧开了嘴,似哭似笑。
姜望平举着他的剑,面无表情地道:“我若杀人,不必天道相催。”
“你对我朋友的威胁,你不要再叫我听到第三次。”
“听清楚了,你就眨一下眼睛。”
“这是我最后的理智,也是我给你的唯一一次耐心。”
看在齐国的份上!
姜望竟然挣脱了天道的选择,在自己已经溺水的时刻。
田安平定定地看着他。
他所看到的姜望的眼睛,是一片宁静的海,海面无波,容纳一切,又好像什么都不拥有。所有的情绪都陷在海底,毁天灭地的力量,也深蕴其中。
他感到姜望正在陷落,他也险些沉没其中。
田安平渗透血珠的眼睛,艰难地眨了一下。
“按住伤口。”姜望说。
田安平重重地吐了一口血,在这痛苦中攫取些许力量,很坚决地抬起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脖颈。
在他双掌合握的缝隙里,在道躯血肉的挤压中——
姜望抽出了长剑,反手归入鞘中。
锵!
一声剑鸣后。
极致的锋锐,归于极致的安宁。
一直到长相思离体的那一刻,那盘桓在道躯内部,正在疯狂破坏脏腑、不断摧毁反抗力量的恐怖剑意,才呼啸而走,自血口冲出身外。
田安平那具几乎可以媲美呼延敬玄的真人道躯,这时候才开始有气血的流动。关乎生命的元气,才在填补本源的创口。他那不断逃逸的力量,才终止溃散,甚至于回归。
他才感觉到——他的确活着。
他还能活着!
“现在,走吧。不要回头。”姜望说。
田安平也就捂着自己的脖颈,以一种可笑的、反掐自己的姿态,摇摇晃晃地……踏空走远。
不闻孽镣声,不闻狂笑声。
此时此刻的鬼面鱼海域,安静极了。就连一滴血珠坠海,所扩开的涟漪,都算激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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