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弘治皇帝领着阅卷官们加班的时候,陈澜随着下考贡生队伍出宫门了。
板正纵横的街道上,行人不多。天沉沉的阴着,纷纷洒洒的碎雪,带点薄薄的雾气,和傍晚的炊烟纠缠在一起,逐渐远去。
宫门外早围满了等着下考的亲眷及侍候下人,听到钟响,便纷纷上前,接到自家贡士,嘘寒问暖,向着旁人寒暄介绍,一脸得意。想要榜下捉婿的达官贵人,也派了府里观人最得力的小厮,瞧着一个个贡生的行止。
陈澜在这顿热闹里,显得有些落寞,他在脑海里努力搜索,仍是一点陈澜的记忆都没有。正站在宫门口踌躇之际,远远的瞧见一个身着粗布袄的精壮汉子,揣着手倚着御街对口的高大院墙,对他怯生生地招手。
犹豫了一会,陈澜还是走了过去。
没想到那汉子竟是惊喜的跑过来,一把按住陈澜的肩膀,声音喜得有些颤抖:“你你竟没事?”
“我能有什么事?”陈澜一头雾水的看着这汉子,不敢多言。
“昨日来京师送亲的王木匠说的,有个赶考的举子看了榜,中了最后一名,羞愤不过,一口气没提上来,当场就晕了,眼前得活不成了,叫甚么陈澜!我便急火火来寻你,哎呀,不是你就好,不是你就好”那汉子搓着手,一边停不下嘴的念叨,像从来没说过这么多话似的。
让陈澜心里一暖,他这才细细的打量,这汉子比他还高半个头,结实强壮,身上穿着打了几个补丁的粗布袄子,内衬的单衣明显小了一圈,紧紧地束着腰身,头发眉毛上已结了白霜,冲着他憨憨傻乐。
“是我。”陈澜没来由的蹦出一句,这一看就是老实人,老实人好骗不是,好说话。
“啊,那你”那汉子一急,捏得陈澜生疼。
“那日看榜,才中了最后一名,气急不过,便发了癔症,现在倒是好了,却忘了许多事。”陈澜一边替那汉子拍掉白霜,一边细细的说道。
“好好好,便是最后一名也是要做官老爷的,多少人想考还考不上哩!隔壁村李老二他儿子中了个举人,都吹吹打打办了一个月的流水席,咱们也你忘了甚么?还记得我不!”
那汉子初听陈澜真中了,喜不自胜,猛得想到陈澜说忘了许多事,瞪着一双牛眼,死死地盯着他。
陈澜给看的有些不好意思,摇了摇头:“尽忘了,不是考官儿唱名,名字我都不记得了。”
那汉子闻言一怔,试探着说:“一点也不记得了?我是你爹!”
陈澜:
“我是不记得事,不是变傻了,看着浓眉大眼的,怎么也说胡话诓人。”陈澜不由怒了,转身便走。
“哎呀,你成日骗人,我怕”那汉子一把拽住陈澜,似是想起之前的事情,怯怯得说:“你真不记得事了?”
陈澜摇摇头。
那汉子把陈澜让进院墙下,给他挡着冷风,一边吭哧吭哧的说起来,陈澜也勉强听了个大概。
这汉子叫陈海,是陈澜的长兄,父母都早早的去了,倒留了几亩好田,陈海农时便下地耕作,闲了便寻些卖力气的活计,一天寻几十文钱,把陈澜拉扯大。
陈澜有长兄照看,倒没吃苦,还硬挤出一点钱,备了束脩给他找了先生,偏生陈澜是个惹事精,不是捉蛤蟆藏先生茶杯里,就是问先生和师母一日亲几回嘴,弄得几个老学究吹胡子瞪眼,再不愿教他。
陈海无法,便任他在家胡闹,本来有好几户殷实人家瞧陈海有劳力肯吃苦,颇有招赘之意,只是打听了他们家还有个“宝贝”弟弟,便绝口不提了。
这次殿试也是陈澜央着陈海,说不想赖在家当米虫,要去奔个前程,虽是不咋相信,陈海还是拿出娶媳妇的钱,再卖了家里一亩好地,给他凑了二十两银子。
没想到乡试会试,竟真的都给他考过了,正当陈海欢喜之际,便传来这个坏消息,放工了就赶忙进城找陈澜下榻的云来客栈,茶博士说宿在他们那的举人老爷都去殿试了。
陈海一路问一路寻,找到宫门,却不敢造次,倚着墙等殿试下考,总算是等到陈澜高头大马的出来,哪有一点得病模样。
陈澜听完嘴一撇:“你弟弟都犯了癔症,你还等放工才来,打工重要我重要?”
陈海:
“咱家还欠着十两银子呐,做一半工头不给结工钱。”陈海人高马大的低着个头,讷讷地说。
陈澜两眼一瞪,爹妈没了不说,还是个负二代,这便宜哥哥倒是个好人。
“饿了,咱吃饭去”陈澜缩了缩脖子,夹住一片要飘进脖颈里的雪花。
“是了,你考一天,该饿了,我请你吃饼”陈海见弟弟不数落他了,咧个嘴笑。
“不吃,中午才吃了皇帝老子一顿馒头,一天光吃面了。”陈澜翻了个白眼
“那咱去吃驴肉火烧,就在云来客栈旁边,张记的。”陈海说到吃的也咽了咽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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