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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烟火人间（第2页）

若霞又想，怎么都是妹妹，差别竟会这么大，自己读初中高中时，假期里不知帮着哥哥姐姐家做了多少事，带了多少孩子，到自己生孩子了，哥哥姐姐左一个忙右一忙，根本不来帮帮自己。禁不住悻悻地哼哼鼻子想，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谁让她倒了十八辈子霉，碰上个流氓小姑和一群冷血的亲人。

后来，若霞听兰慧说，兰天那次引产，疼得鬼哭狼嚎，在床上打滚咒骂，发誓说这辈子如果再嫁人生孩子就不是人。两天后引下一个男孩，手手脚脚都长成形了，纠心呐。

兰天毕业后回老家上了班，两年后嫁了个保险公司的职工，生了孩子小日子过得不错。只是无论如何，那段极不愉快的历史就像一条河横亘在若霞和兰天之间，相处总是无法和谐。好在俩人隔得远，不过春节聚几天就散了，倒也没啥。

当然，若霞也绝不是小心眼的人，有一回春节团聚，若霞看见兰天的额头上密密麻麻长满了痤疮，当即向兰天推荐了三七花冲剂，兰天喝了一个多月，痤疮全愈了。看到兰天的女儿生病了，若霞也会把给伟伟准备的药给小侄女服下，次次把她治好。

顾梓奇和若霞离婚后，兰天跟她和若霞共同的朋友如是评价顾梓奇的两任媳妇：“若霞是看着精明其实傻，小罗是看着傻其实精明。”

看看，若霞可不真是傻到家了不是？

伟伟生下第四天，乙方工头姚老板来到病房。虽然略表心意，目的却是来催顾梓奇赶紧上工，说是由于顾梓奇不能到岗，工地上好几十号人闲着不做事已经四五天了，开销实在是太大，他扛不住了，必须得赶紧开工。

次日一早，姚老板工地上做饭的大婶到医院顶替顾梓奇照顾若霞。看到这个操着外地口音的陌生乡下大婶，若霞悲从衷来，又一次哭得让大婶也抹着泪安慰她：“大妹子，你要想开点，想开点，这人，哪有个不难的时候，你说是不是？你现在儿子也好好的生下来了，自己也一天天好起来。做完月子，你就赢了，别哭，别伤心，咬咬牙就挺过去了。月子里哭坏了眼睛，将来花多少钱都治不好的。”

在坐月子这个问题上，无人照顾的若霞自欺欺人掩耳盗铃的想论和顾梓奇分身乏术焦头烂额后的胡说八道空前的高度统一了。若霞愤慨地说：“我就不信这个邪了，谁说的生孩子就必须要坐月子，你看人家欧美发达国家的女人生孩子，谁兴坐月子？人家还不照样健康长寿。”

顾梓奇接住宝一样继续说：“中国人传统的根深蒂固的坐月子观念是因为从前的人生活太苦，太穷了，太累了，所以趁生孩子这个时期好好休息一下，顺带吃点好的。现在的人，日子那么好，活得又清闲，所以说根本就用不着坐什么月子。就像我妈，一口气生了八个，那时日子那么苦，生活那么艰难，我就没见过她坐过什么月子，只要能下得了床，还不是该干啥就干啥。要不是后来得了重风，她还不照样活得好好的。”

这么自相矛盾的话，顾梓奇居然可以堂而皇之的说出口！他也不想想，如果她母亲生育每个孩子都能保质保量的做月子，她又怎可能四十出头就患上中风？可笑的是，看似脑袋灵光的若霞居然也对顾梓奇的噱词深信不疑。只能说，爱上一个男人真可怕。

幸亏若霞在怀孕期间就谈好的保姆在她第七天出院时及时到位。保姆春玉和若霞同龄，未婚。没生养过孩子的春玉对照料婴儿一无所知，显然指望不上由她来照顾孩子，伟伟的吃喝拉撒洗澡穿衣服换尿布自然都得由若霞亲历亲位。由于得不到很好的照顾，若霞虚弱得每给伟伟洗一次澡换一次尿布都大汗淋漓，手脚发抖。

农村孩子春玉初来乍到，若霞没能带她一天，顾梓奇又不懂收家做卫生，春玉也就只能完成买菜做饭洗衣服这几项家务。家里那个乱那个脏啊，若霞每次出出进进都不停劝慰自己“没事的，睁之眼，闭之眼，等出月子了，再带着春玉来个大扫除”。

出院第三天，伟伟发烧了。若霞急得不行，让春玉抱着伟伟一起去医院就诊。一同看病的一陌生中年妇女埋怨若霞说：“孩子才出生十天，你不在家好好坐月子，满大街乱跑，也不怕落下病根。”

若霞能说什么？难道她不想好好坐月子，她不想找人依靠，可是她有这个条件吗？可她又不能还击人家，说你真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你以为我是吃多了撑的找罪受吗？毕竟人家也是一片好意。只有咬着嘴唇默默受着。

出院两周后，若霞终于成功累倒。胃疾复发，疼得若霞大汗淋漓动弹不得，连稀饭都喝不下去。就是在这样的夜里，若霞虚弱地唤顾梓奇给孩子换下尿布，顾梓奇瓮声瓮气的应着“嗯嗯”，却迟迟不见他行动。若霞想，唉，他从早到晚在外面工地上跑，估计也是累不动了，算了…还不只有自己咬紧牙关虚汗如柱手脚颤抖地艰难捣腾。

这算什么？真正难以下咽的苦果是在十五年后逐渐显山露水的。还未满四十岁，若霞的双手就再也没法摸冷水，斗胆摸一次，手关节就痛得无法无天，药石无灵；胃病更是严重得连青菜都成了砒霜，吃几口就可以让若霞疼得死去活来；眼睛更不用说了，一旦用眼超过两小时，世界就完全模糊看不清楚了，那种感觉就是，让她恐惧的眼瞎已是指日可待的事；被冷风稍微吹吹就会疼得欲裂的脑袋，逼得若霞一年四季不敢脱帽子…

表面上看，这是她不知天高地厚挤兑蔑视传统的报应。往内核看，这就是若霞的命！谁让她爱上顾梓奇，还非他不嫁？

满月第二天，若霞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和春玉一起打扫又脏又乱的家，足足干了两天，用了多少吨水，丢了多少垃圾简直没法统计。若霞心满意足地坐在干净的沙发上，望着窗明几净整齐有序的家对春玉说：“瞧瞧，你春玉多能干，没有你出大力，这家哪能搞得这么干净。”

春玉羞红了脸说：“主要是你们城里人的家和我们农村人的不一样，所以一直以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收拾打理才对，我也想着等你坐好月子，再让你指点着来做。”

若霞说：“春玉，你做得已经非常好了，一个没结婚没生过孩子的女孩，能把我照顾得妥妥的出了月子，我已经感激不尽了，能遇上你，是我和伟伟最大的福气。”

孩子满月第五天，顾梓奇必须去长沙拉设备。从来毫不犹豫拔脚就去干工作的顾梓奇，竟有了不想出远门的感觉。可是设备必须在厂里调试好才能拉到工地，单位里除了他根本没人懂那套设备，他能不去？看着疲惫虚弱的若霞和裹在襁褓里的可爱儿子，顾梓奇第一次感到出差的步履很沉重。虽说不出差他也无暇照顾母子俩，可每天回家看到娘俩，心里自然就踏实放松极了。

临行前，他看了又看酣睡的儿子。又对若霞说：“想吃什么就买，钱的事你不用考虑。”

若霞点头说：“家里你不用担心，开车在路上，你千万要小心，千万要注意安全，我们母子盼着你平安归来。”

若霞的话虽说得大气利落，眼睛却红了，她能不难过吗？这一走就是一个月，万一这个月里孩子生病了，自己生病了，保姆和自己能顺利应付过来吗？

顾梓奇和同事开着破响阵阵的东风车走了，若霞的心一下子空了，盼夫归的倒计时模式随即启动。

车驶出县城，看着车窗外大片大片漂亮的五花草甸，牛羊成群结队在上面悠闲的吃草，眺望天边绵延起伏的山恋，峭壁巉岩，雄伟壮观。冷嗖嗖的风扑上他的脸颊，钻进他的脖颈…顾梓奇很快从离愁思亲的情绪里解脱出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温馨满足，让他倍感幸福甜蜜日子美好。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感觉真好，有家的感觉真好，这才是一个三十几岁男人应该过的日子。虽然从参加工作起顾梓奇就一直在努力拼搏，可动力却从未像现在这样强劲有力过。原来，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和担当竟蕴藏着如此巨大的价值和意义，日子大有奔头，生活充满了希望。

除了问过几次路，顾梓奇的长沙之行极其顺利。他还抽空去长沙人声鼎沸的百货大楼买了飞亚达镀金情侣表。他温情满满地想，我要给若霞一个惊喜，这是我送给她的第一份向样的礼物。经后，这样的事只会越来越多，我一定会让她和孩子过上幸福的生活。

细数起来，十二年婚姻，顾梓奇一共送过若霞四次礼物。

第一次是领证后两个月，顾梓奇和同事去春都出差，看着同事为女朋友买了一套夏装，顾梓奇也跟着买了一套高档的咖啡色三件套裙装，花了差不多三佰元。虽然有点小贵，但他想，毕竟是第一次送礼物给自己的媳妇，买好点是应该的。后来的事实证明顾梓奇的审美何等了得，这套裙装穿在若霞身上真是光芒万丈蓬荜生辉，若霞爱不释手，在荣巴短暂得只有一个月的夏天里，若霞几乎天天穿着舍不得脱。

第二次是若霞怀孕期间，顾梓奇拉木料去春都。那天办完事时间还早，他们便去逛街。天下的事有时真是巧得足以让人惊掉下巴，他居然在街上碰到了若霞的好朋友阿丽一行，他乡遇故知，熟络又亲切，他们自然一道逛起来。突然，阿丽朝着一件白色深咖啡浅咖啡条纹组成的长毛衣冲过去，拉着看了又看，一问价，卖价两佰元最低一佰八十元，阿丽叹口气说“太贵了”便恋恋不舍地准备转身离开，顾梓奇疑惑地问阿丽“你觉得这件衣服合适若霞吗？”

阿丽再次拉起毛衣点评“当然，这件衣服不论从颜色质地还是款式来论，都相当漂亮，就是贵了点，但是我保证，若霞穿上它绝对盖了。”

顾梓奇便毫不犹豫地买了，若霞太欢喜这件毛衣了，抱着它跳着大赞：“看不出来啊，你真有眼光，这么会买衣服，我爱死了，等我生了宝宝，身材一恢复，我就要穿上它。”这件毛衣若霞穿了一年又一年，一点没坏甚至没变形。和顾梓奇离婚后，若霞一见它就眼睛酸胀胸口刺疼，最后咬牙把它送给了农村的亲戚。

第三次就是这块昂贵的飞亚达手表，因为随时要给小伟伟换尿布洗屁股洗澡，若霞一则不方便带着它，二则怕万一不小心划伤宝宝，只好先把它收在床头柜里，没事时拿出来细细端详，幸福甜蜜不言而喻。若霞上班后，迫不及待带上它，从此再未离过身。和顾梓奇离婚后，若霞泪如雨下摘下它，心碎欲裂地把它藏到衣柜角落。

第四次送若霞的礼物是一块薄款长围巾。那时候顾梓奇和小罗好上不久，顾梓奇去杭州出差，对小罗相思如潮，给她买了不少礼物。突然想到若霞，自然有点愧疚，恰好看到路边一家店里挂着五颜六色的围巾，随手买了条腥红底板金线大牡丹花图纹的。这条散发着浓郁土豪气息的围巾若霞并不中意，但毕竟是顾梓奇送的礼物，她欣然收下。只是这条围巾的下落，若霞每每想起都嘘唏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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