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说,三分天定七分人为。人为里又最忌讳弄巧成拙,所以宁可守拙不可逞聪明。
又说往往祸从口出,若要明儿平安,须得叫他少说话,如此就可免去言多语失的祸患。
我回来与你商量过了,偷偷请了人给孩子扎了针。他……他从说话起……便结结巴巴……”
“你这是为了他好,”安国公柔声安慰妻子,“决定是我下的,若说对不起,也是我对不起他。”
广陵公主缓缓摇头说:“我心里当然知道两害相遇取其轻的道理,只是每每看到他欲说还休,满面涨红的样子,还是心疼得不行。”
“但愿我们家能始终远离是非,只是那个姚紫云不是个安分的。如今她就要坐上后位,拨乱天下,祸乱朝纲,怕是不可避免。
偏偏皇上亲她信她,不肯听一句忠言。”安国公无奈摇头,“当年处置两位皇兄之时,圣上便下令皇亲不可枉议朝政,这就等于把咱们的嘴都封上了。”
夜寂静。
寒星映月点点明。
玉孤明于灯下一粒粒数着梧桐子。
他的眼角眉梢,鼻梁唇瓣都透着十分的俊俏和些许稚气。
过了这个年他也不过才十九岁,就算性子沉稳,不苟言笑,终究也算不得个大人。
九十九粒梧桐树籽,他小心地装进徐妈给缝的布袋里。
没有用荷包,是怕弄成那个样子,薛姮照不肯接。
装完了梧桐籽,他还不肯睡。
走到书案边,提笔写一首旧词:
去年相送,馀杭门外,飞雪似杨花。今年春尽,杨花似雪,犹不见还家。
对酒卷帘邀明月,风露透窗纱。恰似姮娥怜双燕,分明照、画梁斜。
这是苏学士的《少年游》,这首词他近一个月每天都要写上几遍。
尤其是最后几句,每每写到这里,心和手都止不住一起轻颤。
他不善言辞,便把那个名字在心里不知默念了多少遍。
少年心事,往往如春郊的野草,不知何时落籽,亦不知何时萌芽,只是一不小心便已绵绵萋萋到天涯。
玉孤明写完了,又细细端详了几遍。然后转过身,从博古架下的抽屉里拿出一只木盒子。
打开以后里面装着很多小物件儿,什么满是裂痕琉璃弹珠、缺了一角的玉佩、干枯了的小橘子、洗得发白的小布偶……
每一样东西几乎都又旧又破,可他却宝贝地珍藏着。
把每一件东西都看了一遍后,他把多出来的梧桐籽用纸包好,也小心地放了进去。
想着等到春天的时候便将这些梧桐籽种在院子里。
精心呵护着,让它们发芽长大。
如果有那么一天,那凤凰般的人儿能来到这里,自己就陪着她和这些梧桐树一起度过岁岁年年。
如果天不遂人愿,她出不得宫。
又或者她始终也不肯悦纳自己,那自己便终身不娶,守着这些树过完一生。
月孤明痴痴地望着这盒子许久,才叹息一声,将它盖上,然后妥善地放回原处。
当他又经过书案前,看着之前写的词后,提起笔来在旁边补了两句。
“愿天无霜雪,桐子结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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