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讶于自己这种歹毒的念头,玉旈云颤了颤。不过,正式因为顾虑起眼前的危机,她也渐渐冷静了下来,将悲哀和歉疚暂时放到一旁,让那慈宁宫的太监回去多谢太后的恩典,又吩咐周围的宫女太监:“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赶紧伺候皇后娘娘去休息,总不能让她老在这里坐着吧?你们几个帮王嬷嬷收拾收拾,好移灵到石将军的府里。也替石嬷嬷打点出宫养老的事……”交代了一大圈,凤藻宫里的各色人等才又重新忙碌起来。唯一毫不动弹的就是床上已经冰冷的王氏和窗前跪着的石梦泉。
“梦泉……”玉旈云很想说点什么,但又实在连一句适合的话也没有,所以只能轻轻地把手搭在石梦泉的肩上——如果这样就可以把他的悲痛全都传递给自己,让自己一肩承担该多好。
不过,出乎她意料的是,石梦泉连头也没有回,只无限疲倦地说道:“王爷能不能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好像突然被烈焰灼伤,玉旈云“倏”地抽回了手。转身,举步——她的两腿如千钧重,都不知自己是怎样走出房来的。
偏这时,又有一队人匆匆地朝这边走了过来。玉旈云认出打头的人正是内务府总管何广田,心里不禁嘀咕:莫非是太后又给恩典?这阵仗未免也太大了吧?
不过何广田到了跟前只朝她抱歉地一笑,行礼道:“王爷,王嬷嬷的遗体还没有运出宫吧?太后有新懿旨,王嬷嬷的遗体不能出宫,要先运到内务府让御医检验。”
“检验什么?”玉旈云皱起眉头。
“有人向太后娘娘举报,王嬷嬷不是病逝,而是被人毒杀的。”何广田神秘兮兮地说道。
“什么?”玉旈云沉声一喝,掩饰了自己片刻的惊慌,“王嬷嬷不慎中了水仙花毒,她自己也是这样和皇后娘娘禀报的,怎么突然又说是被毒杀?被谁毒杀?又是谁举报?”
“奴才只是替太后老佛爷传话。”何广田道,“是谁向她老人家举报的,她没告诉奴才,奴才又怎么晓得呢?”他才这样说着的时候,石梦泉也已经从房里走了出来,面色青灰,甚是吓人:“毒杀我娘?我娘素来和人无怨无仇,为什么会有人毒杀她?”
“奴才也很奇怪呢!”何广田摆出一副苦脸,“只是有人举报,不见得是真的。不过,老佛爷的意思是,若有人敢在凤藻宫里公然行凶,这简直就是谋逆的大罪,所以得查一查……”
“怎么查?”玉旈云打断道,“难道要将她——”不忍说出“开膛破肚”四个字来。更兼她心里忽然一闪:举报的人绝对不是自己的盟友。既然敢叫御医检查,多半有备而来,万一王嬷嬷真的不是死于水仙花毒,这个真相对自己有利还是有害?她不能冒险——已经做出了这么大的牺牲,就更加不能冒险!因此,她夺步挡在了门口:“王嬷嬷对我和皇后娘娘都好像是亲娘一般,如今她才刚刚辞世,我不许你们对她的遗体不敬!”
“王爷别为难奴才。”何广田道,“奴才是奉了太后的懿旨……”
“我这就去求见太后老佛爷!”玉旈云道,“梦泉,你放心,我不会让人打扰王嬷嬷的!”
玉旈云片刻不停地赶到了慈宁宫,却被告知皇太后正在做晚课,不得打扰。眼见着这一趟白跑了,恰遇到了从吉嫔进封为静妃的静襄从偏殿走出来,招呼她道:“王爷,请借一步说话!”
玉旈云走过去,静襄就带她到了隐蔽处,道:“王爷是为了王嬷嬷的事来的吧?老佛爷有话要交代王爷。”
“哦?”玉旈云怪道,“那老佛爷怎么不见我?”
静襄道:“事关重大,老佛爷不便出面,所以特地避开了,又让我在这里等王爷。”
“怎么讲?”玉旈云心中一凛。
静襄道:“王嬷嬷突然去世,老佛爷也很难过,所以差人去嘱咐好生料理后事。不过方才御药房的陈大人突然来了,跟老佛爷说王嬷嬷是中了一种奇怪的毒——好像是叫做‘君影草’的。当时淳惠大长公主也在,一听到这个名字就立刻变了颜色。”
“君影草?”玉旈云从来没有听说这种毒药。
静襄点点头:“淳惠大长公主连声音都变了,说:‘难道真是舒鹰?这可是草原才有的毒药!’老佛爷当然立刻就喝住了她,要她不许到处乱说,也叫陈大人暂时不要声张。不过陈大人前脚走,容贵妃就来了。”
容贵妃博西勒!玉旈云不用听下文也晓得这是赵王和自己的又一次交锋——不过,王氏死于君影草的毒,就不是自己所害了。她心里陡然松了一松,歉疚之感立刻被仇恨和斗志所取代。
静襄接着说下去:“容贵妃拿着一些碎纸片来,说是在奉先殿的香炉里发现的,是皇后娘娘祭拜祈福时所留——里面就有舒家老鹰的标志……”
栽赃嫁祸,这招也真够狠毒!玉旈云想,她让王氏装病来救石梦泉,赵王就顺水推舟买通凤藻宫的某个人下毒把王氏害死了……这要一验尸,再加上博西勒的那些纸片——万一还有端木槿出来作证,不管到时候赵王说王氏畏罪服毒也好,玉旈云杀人灭口也罢,她和石梦泉都有口说不清。
“老佛爷也不想打扰王嬷嬷身后的安宁。”静襄道,“可是,舒鹰的事闹得凶,要是不抓出兴风作浪的人,后宫就安稳不得。所以老佛爷才说暂时不能把王嬷嬷的遗体运出宫,让这些妖魔鬼怪折腾去,一折腾就现了原型了。”
虽然这也是一虑,但如何才能既将赵王的狼子野心昭示天下,又保证石梦泉的安全呢?玉旈云地皱着眉头,一时难以想出对策,不过却清楚,倘若强行阻止验尸,反而又给了赵王兴风作浪的机会。只能先用缓兵之计。她因对静襄道:“凡请娘娘替我向老佛爷求个恩典,请体谅石将军丧母之痛,准他再守护王嬷嬷一晚,然后再将遗体移送内务府?”
“好。”静襄点点头,“我这就去何老佛爷说,王爷只管先回去吧。”
玉旈云便又离了慈宁宫,边走边思考着下一步的行动。经过奉先殿的外院时,冷不防有人突然拉住了她,定睛一看,原来是翼王,因没好气道:“又怎么了?”
翼王四顾无人,将她拉倒宫墙的阴影里,递过一个小瓶子:“拿去,无论如何要给王嬷嬷灌下去。”
“这是什么?为什么要给王嬷嬷灌下去?”玉旈云瞪着他,“你知道王嬷嬷中毒的事了?你也知道验尸的事了?难道你指望能给死人解毒?”
“这不是解毒的药。”翼王道,“这是毒药。他们不是要验尸吗?通常都是从肚腹扎银针来验的。王嬷嬷若果然是被他们下毒害死,则银针必然会变黑。不过,你到时候可以要求他们在咽喉处再扎一针,因为死人不能吞咽,所以灌下去的毒药会滞留在咽喉处,银针变色会更厉害,这样你就可以轻易推翻王嬷嬷畏罪服毒的说法了。”
这倒不失为一个借力打力的好方法!玉旈云眼前总算有了一线希望:“你的速度倒是很快——君影草不是草原才有的毒药么,居然也立刻被你弄来?”
“我上哪里去弄君影草?”翼王道,“我连见也没见过那种东西。这是鹤顶红而已。反正是毒药,就顶着用吧——记得找一位信得过的大夫压阵。”
找谁呢?玉旈云想,现在唯有林枢了。
“还有,”翼王又叮嘱,“看样子这就是最后决斗的时刻了,所有人马要就位,等到敌人现形,务必一网打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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