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墨白初到白云道场没多久,有几个师弟听说他回来,前来探望。他向人一一解释了自己失忆的事。大家免不了又是一番唏嘘,一番劝慰。
到了夜间,顾墨白重新整理了床铺,虽然知道是另一个人的东西,但也干净整齐,他就毫不在意地用了起来。两个人的房间,宽敞舒适,加上三天的旅途劳顿,让他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清晨,石俊催促着他起了床,带他到水房洗漱,又带他到食堂吃了烧饼鸡蛋,便匆匆赶往前厅,准备听今天的晨讲。
前厅是一座殿宇式的建筑,里面密密麻麻地摆满了棋桌。最前面有一个讲台,讲台上挂了一张大棋盘,是讲解用的。顾墨白以前学棋早就看惯了老师的大盘讲解,没想到这个时代,讲棋的方式依然如此。前排已经坐满了人,他们只能坐在后面。
顾墨白问:“今天是谁讲棋啊?”
“是董宜宾师哥,他可是五品。你看前排,那些都是内弟子们。他们也和咱们一样来听晨讲。”
顾墨白伸长了脖子往前望去,看见了霍九思和姜志远。等待开讲的时候,又有很多弟子涌进大厅。有几个人说说笑笑地坐在了他们旁边,顾墨白都装作很熟的样子一一打了招呼。
不多时,一个中年胖子走上了讲台,就是董宜宾,目前道场里资历最老的弟子。他身材不高,宽下巴,高鼻梁,粗眉毛,给人一种敦厚的感觉。他略微收拾了一下讲义,然后说:“师长们,师弟们,今天晨讲我来给大家介绍一局棋,这是不久前苏州棋院的周西侯三品和一位云游棋手,越秀棋院张崇言六品下的棋。两人的棋份是先二先,这是一盘让先局。”
说着,他在棋盘上摆下四颗座子,开始了自己的讲解。
大家聚精会神地听着,遇到有争议的地方,下面的棋手还会提出疑问。顾墨白发现,董五品对于布局阶段讲得很简略,进入中盘后才开始浓墨重彩地分析起来,这和培训班的老师不同。培训班的老师们越是序盘讲得越是详细,后面的内容反而简略。这大概是古代棋手更重视中盘战的缘故吧。不过对于顾墨白来说,他最关心的还是序盘。以现代的眼光来看,古人很多布局手法都是有问题的,他这些天一直思考能对古代布局做哪些改进。
这盘棋,双方中盘杀得十分激烈。周西侯一力围剿对方大龙,张六品却时时想着弃子转换。在两处关键战场,张崇言都弃掉了一队棋子给对方吃,自己则抢先手去捞目。董宜君评价说:“由于周西侯是有名的攻杀型棋手,张崇言的策略就是尽可能下得灵活,绝不跟对方进行决战。看似他处处作战都落了下风,但因为他始终保持着先手,全局的目数并不吃亏。这也提醒我们,先手的价值多么大,有时吃了棋,都不如抢一个先手有价值。”
在一些具体的战斗中,董宜君为大家摆出了大量变化图,不时就会出现几个手筋。有时在似乎完全没有棋的地方,他会突然摆出一个对杀图,这让顾墨白叹为观止。他感到,在局部攻杀中,古代棋手更加敏感,他们不会满足于走出一个稍稍得利的结果,而是会想尽办法将对方赶尽杀绝,稍不留神,棋局就可能戛然而止。看来要和古代棋手抗衡,他的战斗力亟需加强。
最终,张崇言以一子的优势险胜。
棋局讲完,大家报以热烈的掌声。董五品向大家鞠了一躬,走下了讲台。
晨讲结束,内地子们回了后院,
有劳动任务的弟子也出去上工,大厅里一下松闲了不少。石俊也去上工了,他的任务是去田里除草。剩下顾墨白在大厅里左顾右盼,不知道干什么。
在大厅里转了两圈,他发现有五六个弟子围在一张棋枰前,有说有笑的,他便凑上去观看。原来他们在下超快棋。所谓超快棋,就是双方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要下出一步,根本来不及仔细思考,只能凭感觉下棋。这项训练的目的是为了提高棋手的棋感和反应能力。顾墨白在培训班的时候就常下这种棋。现代围棋有快棋赛,比赛用时很短,对棋手的计算速度要求很高。古代则没有很严格的计时制度,下棋的节奏也没那么快。顾墨白以前下的超快棋是十秒一步,可是看他们下棋,遇到困难的地方,也会想个半分钟左右。顾墨白虽然在现代棋手里算下得慢的,但和这些古代棋手比,速度上还是有优势。
一局下完,输棋的一方懊恼地站起身来,旁边一人说:“该我了”,便坐上去,和赢家继续下。顾墨白这才明白,他们是在下车轮战。他说:“也算我一个吧。”旁人看看他说:“行啊,在后面排着吧。”
他们下完五局,终于轮到了顾墨白。他的对手是年纪稍长的小个子,似乎对顾墨白很熟悉,笑嘻嘻地说:“墨白,你胆儿肥了,怎么敢来下超快棋?以前不是叫都叫不动吗?”
顾墨白说:“所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我出去了一个月才回来,你就不怕我长本事了?”
“哈哈,好,那就请赐教吧。”
“请赐教。”
两人互鞠一躬,便开始了对局。
上来一个局部,对方莫名其妙地下出了一招撞气的棋,被顾墨白马上看出破绽,下方尖顶完,又把软头扳住,局部虽然被吃掉一子,让对方成了二十几目的空,但在外围形成了完封。
第一个局部一下出来,大家哄堂大笑。有人说:“你走错定式了,定式里没有冲那一手,你撞紧了棋,才被白棋封进去。”
对手却毫不在乎地说:“不怕,我知道他,一战起来他就不行了。”
顾墨白置若罔闻,继续扩张模样,在上方围出了一块巨空,盘面有了近二十目的领先。对方这时开始发力了,完全不按定式,生硬地将顾墨白的棋撅断,就是要作战。虽然明知对方无理,顾墨白出于优势心理,并未使出最强下法,而是到处连厚,不给对方可乘之机。在超快棋中,这也不失为一种简明的战术。
可下着下着,顾墨白忽然发现自己应错了一招棋,被对方把边路的拆二断开了。虽然能吃住对方一子,但局部不活。如果想活棋,只能护住另一边,弃掉边路一子,但这样实地损失也太大。超快棋容不得他多想,他简单算了算,感觉能活棋,便断然将一子吃住。利用对方的思考时间,他突然发现一招手筋,在对方联络未完全之处,凭空一挤,逼迫对方花两手棋来吃,自己就可以顺势做活。
对方“呀”的一声轻呼,显然是没看到这手棋。再仔细看看,完全没有硬杀的手段,只能放白棋做活。这里一活,顾墨白转危为安,还刮掉了不少目数,对方只好投子认输。
输了棋的对手摇着头说:“你这家伙确实涨棋了,这种手筋都下得出来?是不是师叔给你开小灶了?”
顾墨白却有些后怕,一开始确实是他计算失误,若不是发现了妙手,这局棋恐怕要被对手翻盘。他不得不感慨对方的中盘力量确实强大,看似处处勉强,但一不留神就会被逼入险境。他说:“哪里,你的棋也不赖,彼此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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