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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崇祯十五年六月十一。
此时的襄阳城正笼罩在蒙蒙的细雨中,喧嚣了多日的城市也因这久违的细雨而获得了暂时的安宁,大多数人都沉浸在这温凉的雨雾中而暂时放弃了恼人的俗事,反让巷子中四处不时传出的悲愤哭喊声变得格外响亮。
在残破而高大的城墙上,总兵左良玉已沉默着绕城缓缓走了很久,他的脸灰暗而阴沉,高大的身躯打了弯后更显驼得厉害,他的目光也长时间的盘桓在城南绿影壁巷东端的一片废墟之上。
那里曾经是气势恢弘、占地极广的襄王府,但自去年毁于贼乱后已是一片废墟,只剩下孤零零的照壁矗立在那里,上面依旧精美绝伦的石刻只能默默的暗示着这里往日的辉煌。
二十天前的朱仙镇之败是左良玉一生中最惨痛的失败,他失去了几乎所有的军队,失去了绝大部分曾经跟随他四处征战的亲信和忠诚的部下,更失去了面对闯贼的信心。
是的,左良玉逃了出来,而且直接逃到了襄阳。
但他却只带回了不足百余的兵马。
那一战,李自成几乎将左良玉的军队全歼,光降卒就抓到了数万,缴获的马骡更是达到了惊人的7000余匹,还有其他海量的物资。
这是一个惊人的战果,也是官军自剿匪以来最惨重的损失。
左良玉自己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一切就像是一场梦。
仅一个夜晚,他就从手握十万大军变成了就差只身出逃。
李自成再一次给了他全新的认识。
毫不犹豫的进行尾随,然后不断用小股骑兵进行试探,等后方大队步兵赶上后,突然集全力一击。待击溃了左良玉的骑兵主力后,又不断尾随掩杀,直到左良玉的溃军被其预先挖掘的深壕所阻,再次集中骑兵全力逐杀,李自成进行了一场无可挑剔的狩猎。
这再也不是那个言他必尊称“左爷爷”的草寇了,那些他曾最看不起的乱民贼兵已经兵强马壮得让他胆战心惊。
一想起那漫山遍野的贼兵和他们那疯狂凶狠的神情,左良玉就充满了无奈与挫折,他清醒的认识到贼兵们已不再是虚弱的官军所轻易能撼动的了。
他不禁悲从中来。
更郁闷的是,他知道自己现在的麻烦很大。
军队一直是他最大的仰仗,不论从前、现在、还是将来。左良玉很清楚他如果没有军队,将什么都不是,朝廷中的很多人也不可能再去容他。
他不听那些文官们的话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对他有意见的文官们也早不是一个两个了。他有军队的时候,一切还都好说;一旦他没有了军队,那帮人不吃了他才怪。
他现在的军力之薄弱,已经成了他最致命的隐患,远远超过了贼军给他的压迫。
如果无所作为,恐怕就像这眼前的王府,没了也就没了。
几年前,他安在许州的家因兵变遭到灭门,只留下了他儿子那最后的亲人和血脉,从那时起他就已经开始变得谨小慎微多了,再也不干那种打仗不要命和犯冲动的事了。
可为什么天还是不遂人愿,仍让他陷于如此险境?
他老了,可以无所谓。
可他就只剩一个儿子了,他不能让这最后的血脉也跟着他一同陨落。
要想好好活下去,军队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在这个问题上,左良玉认为自己还没糊涂。
几日来,左良玉经常出襄阳城到江对面的樊城,然后再到城外的周边溜马。一是巡示周边,威慑不满;二也是想看看还有多少不断败回的散兵,好加恩于他们,他太需要依托他们去扩充军队了。
今日虽天公不作美,但又岂能因这毛毛雨而误了大事。
想通了这些,左良玉努力挺了挺腰,加快了步伐,向城下走去。看着父亲抖起了精神,远远跟在后面的副将左梦庚和几名亲兵也连忙紧紧跟上。
二个多时辰之后,穿着一身布面甲的左良玉率几十名同样浑身甲胄的亲兵已在樊城以北的一处高坡上了。巡视穿甲是左良玉的刻意为之,这样最能彰显气势与威严。而且今天还有雨,不会那么闷热。
此时,他们正在马上看着坡下的一支队伍缓缓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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