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问道,“你听到的传言是什么?”
我脸一红,“传言倒不是他一个人,说的是两个人。”
“两个人?”朱棣奇道,“你倒是说说。”
“我还在京城做锦衣卫的时候,便有人将当时在藩的二十多位藩王全部评价了一番,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这个结论你也脱不开干系呢,叫做‘燕王善战,宁王善谋’。这八个字我只承认前四个,后面四个却不敢恭维,燕王爷你老人家英勇善战是不负盛名的,可是这宁王,今年堪堪不过二十二岁,我听到这个传言的时候也是四五年前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能有什么智谋?竟然还打败了你们二十多个兄弟,被推崇至首?”
朱棣淡淡笑了,满脸的狡黠,“四五年前你也还小呢,你懂什么。”
我白了他一眼,本姑娘和宁王一样吗?
朱棣见我不服,道,“十七弟母家乃是杨太妃,杨太妃家世不是很显赫,是以十七弟幼年时并不是多受父皇的待见,可是他聪明绝顶,甫一入学,便时常显示出超乎常人的才能,父皇这时候才开始关注于他,渐渐的发现了他的聪明之后,更是喜爱有加。他上十三岁便封了王,十五岁驻藩大宁,父皇更是把手下最悍勇得力的一支军队‘朵颜三卫’给了他。想他不过十多岁的年纪,时常我们北方兄弟一起,汇合出塞作战,他每次都是最足智多谋的那个。”
我一直认为朱棣少年成才,已是不可多得,没想到他如数家珍的讲述了宁王朱权的辉煌历史,与他相比竟是不出左右。
朱棣又接着说道,“他十五岁接手朵颜三卫的时候,便已经有八万甲兵,六千战车。如今驻守大宁重镇十年有余,这支队伍就不说兵力增加至何等模样,但是作战经验,已经是余下众藩王不可比拟,我如果得到了这支队伍,李景隆手下的五十万大军又何足为惧?”
“你跟我说了半天,也不过是告诉我十七爷如何聪敏,他手下的兵将如何悍勇,跟咱们现在带着这大队人马有什么关系?”我依旧不解,皱眉问道。
朱棣伸手对我招了招,我凑过去,他低附在我耳边,对我说了一番,我才恍然大悟,对朱棣竖起一根大拇指,“什么‘燕王善战,权王善谋’,我看你占全了得了。”
本来想着要远行,我就换做男子装束,没想到如今正好因为随军派上用场了。我与朱棣一人一匹高头大马,并未在军队之前带队,只是夹在军队中间,也并不显眼。北平一年到头本就好起风沙,出了北平之后,更是时常狂沙四起,我拿着一张大披巾将头面都包了,每天像个阿拉伯人似的。有次与朱棣抱怨,他还很是奇怪的问了句,“阿拉伯是什么?”我捂着嘴笑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饶是军队中众人皆是训练有素的硬汉子,步行前往依旧还是速度耽搁了一些,朱棣每日也不多话,有时候与将士聊两句,平时只与我说话。我问他是不是从前行军也是这样话多,他瞪了我一眼,“你这真是讨了便宜又卖乖,本王爷为了怕你旅途艰苦,每日想个法子跟你说话,到你嘴里竟嫌本王多话了。”
我吐了吐舌头,不敢多说,生怕他以后真的缄默起来,我还真没有人说话了。
约过了半个月,我和朱棣并几个将领率先到了大宁城门外,朱棣一早便已经派人送了信到了宁王府,此时宁王已经派了人来接我们。
奇的是这来接我们的人并没有出城来,而是紧闭大门,站在城头,对着我们喊道,“城门之下,可是燕王?”
“正是燕王,烦请开城门。”我也对着他高声喊道。
那人却并没有开门,踟蹰了一会,我和朱棣面面相觑,朱棣也是皱眉,楼上那人却说道,“我们王爷吩咐了,说城内没有什么地方安置王爷的属下,若是进城,只能是王爷一人进来。”
朱棣一顿,微笑道,“十七弟说的没错,不顾我要带个随从进来,否则饮食起居,实在为难。”城墙上的人踟蹰了一下,朝我看了看,大约觉得我瘦弱不堪,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便道,“这点小事,小的便单个不是,替我们做主了,谅也无碍,下面的兄弟,将王爷和那位侍卫放进来吧。”
我和朱棣下得马来,步走进了大宁城,上了宁王府的马车,马车一路奔驰,没一会儿便到了宁王府大门口,下了马车,只见宁王府高高的门楣,上面书着古朴的三个大字,“宁王府”。早就听闻宁王朱权很是喜爱舞文弄墨,研究道学,他于烹茶弹乐方面的造诣要比他在战场上的造诣高得多,此时一看这宁王府的外面的造型便能感受得到,古色古香,别致有趣,比其他王府很有些不同,在这大漠中,简直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朱棣与我对望一眼,朝里走去。刚跨进门槛,只见里面迎出来一个年轻的玉面公子,身着一袭白衫,风度翩翩然,形容之俊秀不在徐辉祖之下。
朱棣也已经伸出两只手,与他抱住,在其背上拍了几下,“十七弟,许久不见,如今竟是时过境迁了!”
这便是朱权了,我只知道他年轻,没想到这样年轻,光看着容貌已在心中暗道一声好,更何况此人还善战的很。他牵了朱棣的手,也很是感慨,道,“四哥!我虽在大宁边陲之地,却也听说了你的事,怎么落到这一步田地?”
朱棣面露难色,“你只听说四哥的事,难道没听说别的兄弟的事?”
朱权一时语塞,面上也很悲怆,不免有兔死狐悲之感,只长叹了一口气。
朱棣又道,“老哥我落到今天这样的境地,凭着老哥这么多年的为人,谅你也知道哥哥我并非心高气大,胡作非为,实在是无奈之举啊!朝廷派来了人,将我燕王府里三转外三转的围了个水泄不通,各个持刀持枪,就等着捉拿于我,我既没有枉法犯罪,又不曾对新帝心有觊觎,为何这样苛待于我?你我多年骨肉至亲,我就跟你说句心里话,我不服啊!”
宁王见朱棣说的真切,面上也是气愤填膺,“哎!别说了!莫说你的燕王府在北平泥菩萨过江,就是我这么鸟不拉屎的地方,都有人前来监视,年初你入京的时候,皇上的天子令也发到我这里,宣我进京,好家伙,我还没行走几步,便被连削三支护卫队,我心想不对,才借口推病退了回来。何止是你自身难保,就是我,只怕也……”
这两兄弟刚一见面,便互相倒起了苦水,旁人皆是骇然,心里都想,这两人也算都是被朝廷迫害的惨了,否则平日里都是那么高贵冷傲的性子,怎么能作出这样的苦态,不由得在心中对朝廷也咒骂起来。
半晌朱权才道,“四哥,你一路奔波到了兄弟这里,我知道,若不是你如今落难,也难得来的,快别在这里站着了,咱们进去详谈。我替你接风。”
朱棣也伸出一只手,道,“好!这里你是东道,你先进,莫让我失了主客之分。”
朱权推不过,便在前带路,将我们带进一个会客厅,只见一张黄梨花木精心雕刻的扁圆桌上已经摆满了酒菜,朱权道,“四哥,咱们今儿好好喝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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