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地窖建于明英宗天顺年间。正统十四年,张辅随明英宗朱祁镇御驾亲征,却在土木堡战死了,张辅的儿子张懋便继承了英国公的爵禄。但因为张懋的叔叔张軏参与谋害忠臣于谦,堂弟张瑾又在天顺五年曹钦叛军谋反攻打皇城时袖手旁观,不救皇驾。张懋当心会遭受这些罪名诛连,于是便修建了这条地窖。但张懋始终手握重兵,保卫京城,历经天顺、成化、弘治、正德四朝不倒,长达四十年间无论哪位奸臣上台从来没有人敢惹他,被认为是贵族中地位最高的,死后追封宁阳王。这个地窖便一直流传下来,成了英国公府中的一个秘密。到了张维贤这代英国公,张维贤顺便在地窖上建染布坊,掩人耳目。
张维贤回到书房,对家丁道:“如果他们进府搜查,我便有办法对付。”然后把管家张信叫来前去吱应杨寰。那边张之极也安排妥当了,吩咐家人们关好染布坊的门。进了晾布场地窖中,朱常鸿等众人褪去蒙面黑布,郁凌枫逐一向韩冰引见,邓清也当即上前向韩冰谢罪。
韩冰方才听到朱常鸿、阮鹤亭和张维贤说的话,已经知道他们为何救自己,当下便笑道:“我为你们所擒,亦为你们所救,那就算和过吧。既然是郁大哥看清了福王的为人,那小女子在诏狱中所受的皮鞭就当是我不带眼识人的惩罚。当初我恨你们是朝廷鹰犬,今晚我们可算是同生死共患难了,原来这朝廷还有此等明白事理之人。”虽然身处险境,韩冰的笑容依然如此动人,笑声仍然那么动听。
邓清纳闷道:“方才我们没露相,何不让紫电哥哥和冰姐进地窖,我们在上面以真面目示人?”阮鹤亭道:“方才他们看见几个黑衣人进了英国公府,半夜三更,我们几个也不是和老国公相熟,无缘无故聚到张府,恐惹人怀疑。”朱常鸿道:“清师妹,皇姐夫考虑过的事情你就不必在操心了。皇姐夫,你中了李朝钦的毒火掌,现在还好吧?”
阮鹤亭目下才有功夫卷袖一看,吓了一跳,只见自己自臂弯以下,瘀黑肿胀,一条红线,慢慢上升,就如受了毒蛇所咬一般。原来阮鹤亭剧斗之后又狂奔逃避追捕,毒伤发作,毒气上升。阮鹤亭不敢怠慢,急忙就地坐下,忙运吐纳功夫,以上乘内功,将毒气强压下去。
回头再说杨寰,和许显纯、洪一贯在英国公府门前纳闷:“这伙点子哪里不跳,偏偏跳进了这硬茬子家中!”许显纯便问道:“理刑官大人为何烦恼呢?”杨寰道:“许佥事不知道?这位老国公脾气古怪,出了名是个一根筋的人。他作为一等公爵,朝中没谁的官位比他高;流传了七代,名望也没哪家可及。年纪又大,倘若他倚老卖老,连魏督公都不敢惹他,你我兄弟就小心着吧!”许显纯便问道:“理刑官大人的意思是,就此作罢?”
杨寰道:“岂有此理?”只见那杨寰抹了抹脸上的血污,把绣春刀交给手下保管,扶了扶头上的乌纱帽,簇了簇身上的飞鱼服,伸手便要拍门。洪一贯问道:“理刑官大人,你放下兵刃,如何能入内搜捕贼人?”杨寰道:“我要是手持凶器进了这道门,他老公爷必定说我意图不轨,先把我拿下,明天早朝还要把我交给万岁治罪。那岂不是遂了那帮点子的心愿?”杨寰再三确认自己身上无可挑剔了,身手拍门。
里面应出来道:“深更半夜,谁来乱敲门?也不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这个是英国公府第,不是阿猫阿狗都能来敲门的!”杨寰便觉得晦气了:“都说‘宰相门人七品官’,看来还真没说错,别说那老公爷了,连看门家人都颐指气使的。”杨寰忍气吞声道:“借你贵手开下门,在下是锦衣卫东司理刑官杨寰,前来拜见公爷。”张信这才开了大门,一脸不高兴地问道:“深更半夜,来拍门所为何事?”杨寰唱个肥诺,道:“尊驾有礼!”
张信马马虎虎换了个礼道:“有礼,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杨寰又忍住:“劳驾与在下通传一下,说杨寰要求见公爷。”张信斜斜地瞥了杨寰一眼道:“那好,在这等着吧!”转身进去,随手“哐当”一声,又把大门关住了。张信进到张府书房报与张维贤道:“公爷,杨寰叫门要求见公爷。”张维贤点点头:“那带他进来吧。”张信出去开门对杨寰道:“杨寰,公爷让你跟我进去。”杨寰道:“好,有劳尊驾前头带路。”
杨寰跟着张信进到大厅,只见张维贤在走廊中坐下,连忙在台阶上下跪:“杨寰参见公爷。”话说那张维贤还真想在杨寰身上找茬的,幸好先前杨寰已卸了武器,无可挑剔,心想:“算你这杨寰懂事。”于是便问杨寰道:“杨寰,我来问你,半夜深更,带人围我英国公府,是何道理?”杨寰道:“卑职不敢,有下情回禀。”张维贤道:“既然如此,平身看座,上来坐下慢慢说。”
杨寰道:“在公爷大人面前,沒卑职的座位。”张维贤捋了捋胡须道:“你这般说也没错,论品级,这没你的座位,但这锦衣卫是皇上亲军,看在万岁的份上,你坐吧。”杨寰道了声“谢谢”,便走上台阶,在椅子上坐下。张维贤道:“你有啥下情回禀,便说吧。”杨寰便把今晚诏狱被劫,魏厂公责成田都督缉拿劫狱点子,田都督又命自己和许显纯追捕的是扼要的说了一遍。张维贤道:“甭说甭说,你看看你们那些锦衣卫,居然诏狱里都可以逃脱犯人的!”
杨寰道:“公爷,请先听卑职把话说完吧。卑职缉拿侵犯,也算是有皇命在身。”张维贤笑道:“好小子,拿皇上来压我,那我不准你们搜府是不行咯。那就把外面那些锦衣卫捕快叫进来搜府吧。”杨寰一听,马上出去叫开府门,一众锦衣卫捕快便跟着杨寰进英国公府搜查。一大帮人到各个院落到处找,查来查去,只剩下染布坊。杨寰进了染布坊,一看,脚印什么的都没有,在西边点子跳进来的那堵墙也是一点痕迹也找不到。
杨寰便想到:“也是作怪,莫不是这伙点子和英国公有勾结吧?不可能啊。但如果说不可能,为何此处一定点痕迹都没有?”杨寰在染布坊绕了一个圈,来到了晾布场前,转身对张维贤道:“公爷,据卑职所见,这片晾布场一定就是那伙点子的藏身之所。”张维贤道:“你说那伙点子是在这片晾布场里藏身是吗?那你就进去晾布场捉拿点子吧。”杨寰道:“公爷容禀,卑职在明点子在暗。别说是卑职,谁进去都会吃亏。”
张维贤道:“依你之见,应该如何处置?”杨寰道:“公爷,卑职打算撤布搜查!把晾晒的布匹都撤了,点子们便无可遁形了。”张维贤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这晾布场上的布匹可是我儿媳花了多少心思印染晾晒的,敢情不是花费你的功夫,你说撤掉就撤掉,万万不可!”杨寰想道:“你不许我撤布搜查,晾布场里肯定有乾坤!”当下便步步紧逼道:“公爷,据卑职愚见,这片晾布场上的布匹非撤不可。捉住点子后,卑职把这些未晾干之布全买下了。如果公爷不许卑职撤布,卑职斗胆说一句,莫不是公爷和这伙点子有牵连吗?”
张维贤怒不可遏道:“杨寰,你休得含血喷人,我这英国公是从成祖朝便传下的爵位,传了两百多年,合这伙点子会有啥牵连?”杨寰道:“既然如此,便请公爷准许卑职撤布搜查!”张维贤见也无路可走了,便道:“那好,我准许你撤布搜查,反正我家也不是等着这布匹卖掉开饭的。不过,这片晾布场的布你要是撤了后找不到什么点子又如何?”
杨寰成梅在胸道:“如果撤了晾晒的布匹没点子,公爷明朝早朝便向万岁弹劾卑职,把卑职撤职查办,如何?”张维贤伸出手掌道:“口说无凭,击掌为誓!”杨寰也伸出手掌,两人“啪啪啪”击了三下。张维贤道:“击掌过后,理刑官大人便请撤布吧!”杨寰便让许显纯到外面找来十名锦衣卫,洪一贯也唤来十名捕快,二十人只待杨寰一声令下,便开始撤布。
杨寰手执绣春刀以点子突然从晾布场上冲出来。张维贤也在杨寰背后手握双锏看定。杨寰大叫一声:“撤布!”十名锦衣卫十名捕快一齐动手,布匹一条接一条“哗哗哗”被扯走。不消一盏茶功夫,一大片晾布场全被扯走,一个点子也没看到!杨寰愕然道:“这不可能,不可能啊!”跑上前看看七个水缸。水缸内壁被颜料染得或红或蓝,色彩倒是和晾晒着的布匹一样,但别说是藏人,一滴水都没有!
张维贤便有恃无恐了:“杨寰!半夜三更,你带着一大批人跑进我英国公府胡混,撤了我府中晾布场上晾晒的布,但未见点子,存心戏弄不成!?莫不是那伙点子从西墙跳进来,又从东墙跳出去了?”杨寰慌忙走到张维贤跟前道歉道:“应该不会的,卑职一刻钟的功夫也没耽搁,一看见他们跳进来便把公爷府第围得铁桶一般。但就是不知道不知道那些水缸有没玄机……”张维贤怒道:“言下之意,阁下还是怀疑老夫私藏点子!”
杨寰心想,自己再动手应该会惹怒张维贤,但是点子还是不得不抓捕,于是便向洪一贯使了个眼色。洪一贯走上前,敲了敲其中一个水缸,转动了一下,也没见异样。洪一贯连续试了六个,也是如何。试到第七个之时,洪一贯发觉移不动,于是便跳进水缸内,蹲下身敲敲,一敲水缸底,听得出是空心的。洪一贯便知道内里有文章了,但转念一下:“张维贤作为七代英国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没来由窝藏钦犯的啊,个中必定有缘由。此刻我如果如实向杨寰禀告,恐惹出大祸事来。还是把此时压下来我自己细细查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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