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阿莲的死缠烂打下,那两人终于有了片刻的休战时间。不一会,祝秋棠进来招呼他们,客人纷纷往对街的酒楼移动。在那里,阿容总算见到了救星孙璟,他和周志风在一起,阿容便在孙璟旁边坐下。赵元祺没坐她旁边,他和小阿莲在她正后方,阿容觉得他肯定是故意的。
今天「年家班」演了一齣〈武松打虎〉,戏子们在台上搏命演出,观眾屏息凝神,静看武松如何制伏大虫。虽是老掉牙的一齣,观眾仍是看得津津有味,连坐在后方的小阿莲都是拍案叫绝。
时序进入了武松回乡,遇见那「三寸丁谷树皮」哥哥武大,兄弟俩久别重逢,喜不自胜。武大见弟弟归来,还赢了个打虎英雄的威名,兴高采烈地拉他回家,要给他引见他嫂嫂潘金莲。
旁边一个观眾看到这一幕,不禁有些轻蔑地说道:「那潘金莲真是个贱女人,有了武大还对武松投怀送抱,勾搭武松不成,还搭上了什么西门大官人,哼,真是个不知羞耻的荡妇!」
此言一出,身边立刻有几个观眾对他投来目光。阿容瞪了他一眼,孙璟微微一笑,周志风点了点头,赵元祺吊起眉毛。
阿容静静地看了一阵,忍不住向孙璟提出一个困扰她很久的问题:「那个潘金莲干嘛要嫁给武大啊?武大长得这么丑,况且她又不喜欢人家。」
孙璟微笑道:「潘金莲是个可怜的女人,她本是个大户人家的婢女,老爷看她生得美貌,对她起了非分之想,潘金莲不从,还将这件事告诉了女主人。老爷垂涎她不得,对她怀恨在心,便将她嫁给五短身材,面貌丑陋的武大,一分钱不收,白白便宜了那『三寸丁谷树皮』,所以她并非是自愿是嫁给武大的。唉,说来也是个悲哀的女人。」
阿容点了点头,表示认为她值得同情,不禁脱口问道:「所以她根本不喜欢他吧,那为什么不乾脆让武大休了她啊?」
此言一出,身边三个男人都是一愣,赵元祺盯着阿容,静静地听他们说些什么。周志风皱起眉头,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打量着她。孙璟听罢,不禁有些啼笑皆非,笑道:「孩子,当时的社会何其保守,一个女人被丈夫休了,那是有辱尊严的事。」
阿容一时有些错愕,回头想想好像也是,便道:「嗯,不过就算她逼着武大休妻,那丑八怪估计也不肯吧。她还真是可怜呢。」
一旁的周志风听他们讨论,忍不住插口道:「你该不会是在替这个女人说话吧?她可是个不守妇道,还谋杀亲夫的无耻荡妇,有什么好可怜的?你脑袋不清楚了吧。」
阿容不禁有些火了,反驳道:「如果她能跟武大离婚,我看她才不屑杀那个丑八怪呢!」
孙璟道:「但现实就是离不了婚,你想想,三从四德的观念对女人有多大的束缚力,且别说女人不能主导合离,就算她有意让武大休了她,一旦她有了这个念头,那便相当于是在对整个封建社会宣战呢!」
阿容道:「所以我就是觉得她很可怜啊,如果女人也可以休夫,如果她没被送给一个丑八怪,她就不会被逼着出轨又杀夫,还不用被某些嘴臭的蠢货编派罪名。」说着瞪了周志风一眼。
赵元祺在后面饶有兴致地听着,不置一词,一面又心下琢磨:「这傢伙挺不简单的嘛!」
周志风听罢,一副看到怪人,非常不能理解地说道:「所以你觉得她背着武大勾搭西门庆,当个浪荡女人,东窗事发后还杀夫,这样也值得同情?」
阿容不耐烦道:「你哪隻耳朵听到我说出轨杀夫值得同情?我是说她命运倒楣透顶,被个丑八怪绑在身边,那什么鬼传统还不许她离婚,这样难道不值得同情?」
周志风语带讥讽地说道:「我第一次听到有人同情一个荡妇,你这个人的头脑真不简单啊。」
阿容瞪着他道:「我就是觉得她不甩什么三从四德,勇敢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这点很值得尊敬啊,我同情她又关你屁事?」
一言方毕,孙璟笑了笑,有些无奈地缓和双方。半晌后,掌声如雷响起,观眾纷纷起身喝采,那一触即发的火药味这才冷了下去。之后团长又上台说了几句话,在一阵欢声雷动中,便有个少年捧着个盘子,看官们「咚咚咚」投掷银子,盘子霎时白花花一片。
孙璟走在阿容前面,笑容可掬地瞧着那个少年,在怀中掏了掏,非常大方地掷了一大碇银子。那少年耳听「咚」的一声,眼睛瞬间大亮,抬起头来看向孙璟,说尽一切恭维的话,只差没跪下去磕头谢恩。阿容皱了皱眉,孙璟的出手阔绰让她有些尷尬,随手掷了几个钱,少年的笑容立刻缩水,十分勉强地挤出一句「谢谢客官,下回再来」。阿容快步前进,她知道后面那个该死的在偷笑。
赵元祺很快地跟了上来,他走到阿容身边,非常体贴地配合她的步速,语带调侃地说道:「方才那伙计还真失礼呢,怎么能因为客人阮囊羞涩就变脸呢?」
阿容的眼角抽动了一下,要不是这里人多,她大概会当场发飆:「我就是不屑赏他这么多钱啊,关阮囊羞涩屁事?」
赵元祺打趣道:「我是在替你抱不平啊,小阿容,你何必这么生气?」
抱不平?这人分明是在耻笑她身无分文,还要装什么好心?阿容翻了个白眼,有些讥讽地回击道:「你替我抱不平?你要是有这么好心,天都要下红雨了吧。」
此言一出,赵元祺眸光一动,忍不住朗声大笑,脸上的戏謔一时都去了。阿容瞪着他道:「你这么笑是默认了?」
赵元祺笑如清风:「算是吧。」
阿容轻蔑道:「像你这么贱的人,怎么没在路上被人砍死?」
赵元祺一派轻松:「我很抱歉,但我确实活得好好的呢。」
阿容十分不屑地哼了一声,冷笑道:「是吗?那我从今天起就天天咒你被人砍死。」
赵元祺大笑:「我死不死对你来说有这么重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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