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的武昌,东北风居多,而且多大风。
李平不多的需躲入滠水的大船,如果没有纤夫将根本无法逆北南流向的滠水而上。后湖虽大,但它毕竟是南接涢水的封闭性浅水湖泊,可不是危难时理想的逃避场所。
不过说起左良玉对武昌和汉阳的劫掠,赵进却也想起了一件事。
而这件事也令赵进对李平和左良玉之间的关系再不报希望。
这段时间,左良军的各军抢的很嗨,玩的也很嗨,各军营的将领几乎都是通宵达旦的有歌妓舞女相陪,不过左良玉自己却总是洁身独处。
有一次他在夜间设宴招待部下,召来了十多名军妓过来上酒,她们在房中走来走去。不一会儿,左良玉突然向左边侧着脸咳了几声,这些军妓们当即赶忙依次退出。
目睹此景,所有宾客一片安静并肃然起敬,没有哪个敢再乱说话,甚至没有人敢抬头看左良玉。
这件事看似是左良玉洁身自好,看似是左良玉还在有效控制着军队,但却也说明左良玉时刻都在找着各种机会显示他的权威,并且不希望有任何人质疑他的权威。
崇祯十六年正月十八日的清晨,武昌城外的长江江面上在一个月来第一次早早的就开始了异常喧沸,也难得一见的出现了万船汇聚待发的场景。
左良玉的二十多万军队开始准备顺江东下。
突然,长江西岸汉口镇某个码头上燃起了一片大火并冒出滚滚浓烟,然后很快汉口镇的所有码头都开始了燃烧,接着整个长江西岸的无数码头也都纷纷燃烧起来。
但没有人救火,也都没有人围观,甚至整个漫长的长江西岸都不闻人声和不见任何人影,只有一艘艘在江中带着颗颗火把冷眼相看的小船。
然而伴随着熊熊火光,对面的长江东岸却是另一番场景。
到处都是人声鼎沸,到处都是混乱,都处都是哭声。
无数的士兵正在沿着漫长的岸边登上长江中数不清的大小和形制不一的船只,而无数的妇女和强壮男性平民也被裹挟其中。
成群的老者、病弱、大龄妇人以及孩子则跪满了长江的东岸不断乞求着,希望冷血和残暴的军队能够看在他们已经尽心侍奉了一个月的面子上发还他们的女儿、妻子、儿子或者是丈夫。
但乱兵们给予他们的只是嘻笑、冷漠和喝骂。
左良玉的军队正在带走他们抓到的全部青年妇女、少女以及壮年男性,无数的家庭在委曲求全了一个月后仍无法避免支离破碎。
只不过这一切对左良玉来说都充耳不闻,此时的他正在众将的簇拥下登上停在巡司河上的一条大船。
巡司河沿着武昌城南面由东至西流淌并注入长江,是金沙洲与长江东岸的分隔河,金沙洲的北缘就在武昌城西南的望山门外。
巡司河不大,水流也很平稳,其上平常建有多座浮桥用以连接金沙洲和武昌城的往来。
因而金沙洲在交通上还是比较便利的,此地利也是漕运交兑设于金沙洲之上的重要原因,左良玉设帐于此也非常便于他与武昌城内的官员和楚王接触。
左良玉从巡司河登船应该就是考虑到了这里的风浪和水流都最为平稳。
但上船之后的左良玉却没有进入船舱中休息,而是站在甲板上抬头看着东北方近在咫尺的武昌城发起了呆。
虽然左良玉一直在遥看着武昌城头,盯着望山门,但武昌城头却冷清的十分可怕。除了一面面旗帜外,根本看不到一个人影,连守卫兵丁都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城门更是一如既往的紧闭。
没人知道此时的武昌官员们在干什么或在想什么,估计是躲在哪个角落里黑着脸偷瞄。
当然也没人知道左良玉在想什么,但他的脸黑着却是没跑的。
左良玉不吱声,众将们也不敢吱声,整个船队也一直稳稳的停着。
终于,远处一阵越来越猛烈的啼哭吸引了左良玉的目光,那是金沙洲上被霍霍了一个月的百姓正在为他们即将分别的亲人悲伤。
在左良玉所乘大船后面的有几条船上载满了年轻的妇人,她们一个个都在扒着船舷并拼命忍耐着悲伤看着远处的亲人。
左良玉的士兵不允许她们哭泣,谁敢哭就砍掉谁的脑袋,刚才已经有好几个妇人实在忍耐不住而被一刀砍下了头,这正是导致金沙洲上百姓哭泣陡然变猛的原因。
在左良玉往船尾方向看的时候,恰巧因后面弯曲河道而在视线中的一条船上有一个无头的妇人身影被一脚踹入河中,然后金沙洲上百姓人群中的哭声也陡然又起了一个高调。
在众将紧张的注视下,左良玉只是面无表情的看了一会儿,然后又把目光移回了武昌城头。
不知过了多久,左良玉在斜了一眼太阳后突然开口说了一句“开船”,然后就走进了船舱。
但当船队路过涢水时,左良玉却又从船舱出来了。
他面色复杂的在一名亲兵的指引下看着西面陆地远方的一处车马环绕的营地继续发起了呆。
那营地炊烟袅袅、一派平静,似乎长江中混乱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
说明:
关于左良玉请客时以军妓彰显威严以及其部属在撤退时发现妇人啼哭即当场砍头都是当时的史实,非杜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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