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太师此言差矣。说是请你们去吃鹿肉,不过是有重要的事情想要商议罢了,怎么还能真的为了几块不起眼的荤腥请太师屈尊光临鄙人府邸呢?既然太师家的闺女说自己听不懂这弯弯绕的,老夫便说得明白一些,这样方便理解吗?”
我微微皱起眉,转头看向廖清河,在最初的愕然后,廖清河却似乎明白过来,他只是望着我点点头:“阿梨,你这几天可有空闲陪老夫去将军府上?”
我抿嘴犹豫片刻,此刻,我很希望自己是那种古代故事里世家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真正千金小姐,这样,无论是廖清河还是唐将军,一定会都以和蔼又没有威胁的目光,仿佛看着什么应当得到宠爱的名贵动物一般看护我,我不用这么紧张,不用一直做决定,不用面对这样踟蹰的时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老将军毫不掩饰他心中的算计和博弈,就这样直白地戏谑地仿佛等着看我们的笑话一般,凝视我。
“我有时间,即使没有,如果您真的希望跟我开诚布公,我也一定会挤出时间。”我能听到自己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到最后,我只能深深吸一口气,让自己不要被那种过度紧张带来的心悸影响,“而且我也有想要当面询问您的事情,即使别人给我许多猜测,我也想知道您是出于什么打算,才会做出那件事情。”
“阻挠你和北川侯的婚事,但是又让你有了远赴北川的机会?”
我点点头:“我想从您口中知道,您到底希望得到什么。”
“你是想知道,老夫的目的是否能和北川侯的目的达成一致吧?”唐老将军对廖清河笑了笑,语气中多了几分调侃,“探花郎,你这个义女当真不能送给在下做个孙媳妇?”
廖清河松了一口气,大约是替我紧张过度了,一下子放松有些腿软,在沛儿的搀扶下慢慢坐回去:“多少年前的事情了,真难为将军还记得。眼下许梨虽然未曾与北川侯有婚姻之实,然而两人婚约早已定下,男女婚配乃是大事,绝非儿戏,岂容修改?”
“战场瞬息万变,哪有什么不容修改之事?”大约是意识到我在好奇,放松下来的老将军笑着给我解释,“那年科举,你这位义父可是高中探花郎。我记得还是成帝临朝二十年时候的事情吧?当时宫花就是这位廖太师送给圣上的,还留下了一桩美谈讷。”
廖清河捻须微微叹了一口气:“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如何再在晚辈面前提起呢?”
气氛一旦放松下来,听着老年人讲八卦的乐趣倒是越发强烈。我好奇那桩美谈到底是什么,又苦于不敢当着廖清河的面问,只能偷偷和沛儿递眼神,让他帮忙问一句,结果他又把眼神递回来,示意我快点问——真是又怂又好奇。
我俩眼神打架了半天,倒是唐老将军先忍不住了,大笑起来:“当时京城里达官贵人都知道殿试进来一个年方十七的少年人,因为当时太师便喜欢穿着素色,就称呼其为‘白衣廖郎’。不知道京中多少人家都想把女儿嫁给太师呢——”
廖清河干咳了一声,有些不自在地敲敲桌面,打断了唐老将军的话:“我们都是黄土没过头的人了,怎么还揪着那点旧事不放呢,状元郎?”
“状元郎?”我好奇地问了一句。
“唐老将军是武状元,老夫则是进士探花。”廖清河算是给我解释了一句,低下头似乎是感慨般一声叹息,“昔日宫中欢饮恍如昨日,六十多年匆匆过去,宴席上的风光热闹如今却只剩下你我二人。”
“成帝宽仁、非崇帝能及也。现如今圣上光复成帝之德,乃天下大幸。只可惜我们那些可以说说话的同僚,却都已经作古,眼下朝堂之中,从成帝在位时走来的文武百官居然只剩下我们两个老东西了。”
我对前朝半点记忆没有,毕竟圣上临朝二十年,自从我有记忆开始,所听所见所闻都是我朝的故事了。不过之前倒是听周恪己讲过他爷爷的故事——崇帝喜军功重用酷吏,调高盐铁价格,据说他在位的三十年间虽然屡建军功,匈奴不敢来犯,但是却也因苛捐杂税导致民不聊生,尤其是崇帝在位后期,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那时候不少人纷纷自诩陈胜吴广,起义昭告天下。正因为此,许多地方世族在朝堂号召之下纷纷招募私兵,通过帮助朝廷镇压各地起义的功勋建立起家族势力,,后期这一团混乱的局面愈演愈烈,险些大越就要分崩离析。好在后来当今圣上励精图治,终于保下周氏世代基业。
最初,崇帝被盛赞为有武帝之威仪;最初,当今圣上也有励精图治之时。最初似乎都是好的,但是眼下……我想起那夜所闻的杨氏一族的际遇,不由得多了几分落寞。
唐老将军和廖太师又相互调侃了几句,大抵是他们这个年纪的通病,哪怕贵为国公太师,一旦上了岁数就会很喜欢回忆过去一些林林总总有的没的,两个人大约是聊开了,关于过去的事情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得格外起劲,因为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里面提到的人我也几乎都不认识,逐渐地,听着我逐渐都有点乏。
“成帝在位时候,和煦郡主是不是非你不嫁来着?可是你偏偏不领情!气得人家广王参了你四五本,差点把你贬到海上去!你就说有没有这回事吧?”
“广王有意用我,我却不愿随他摆布,郡主不过是个由头,都是些无聊之人编出来的故事戏说罢了。若说起来,唐将军在男女之事上才算得上是风流天下闻。当年所谓的那‘立雪将军’的故事,可是传遍内廷,连太后也有所耳闻。”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时期了,太师先前不叫我翻旧账,眼下怎么还自己翻起来了?再者说,人不风流枉少年,老夫年轻时候确实糊涂过一阵子,后来还不都早就处理好了。眼下膝下子孝孙贤,老夫乐得享天伦之乐啊。”
“子孝孙贤我看未必吧。”廖清河有点促狭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倘若真的那么顺心如意,家和万事兴,唐将军又何必来找我这不成器的义女麻烦?老夫不像将军,孑然一身孤苦无依,眼下年逾八旬才借着圣上面子得了这么一个义女以后为我养老送终。倘若老将军眼下别无他求,而笃信唐家后人当筚路蓝缕延续唐家军血脉,何必欺负我一个八旬老人和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娃娃?”
“娃娃?你真是老糊涂了,这个年纪的姑娘着急点的都在等着做外婆了。”唐老将军斜了我一眼,“而且我看她可怕得很,万幸是女子,倘若真是男子,我还真有点为朝堂上那些不成器的小辈担心。”
我听得如坐针毡,心说你俩互呛带我干什么?
正在想着有什么办法可以脱身,却听到门外又来人通传:“临淄王到——”
唐老将军一开始还在和廖清河打嘴仗,听到这通传不由得笑了起来:“这可真是太热闹了,看起来想要请许大人赴宴,可真还要赶个先来后到呢。”
周恪法跟着两个侍从快速走进来,见到唐老将军在这里不由得一愣,下意识挡了一下跟在他后面的小侍卫,好一会表情才恢复过来,拱手一拜:“本来是想着来找廖太师说说家常,没想到老国公在府上歇息,真是凑巧了。”
由于年岁渐长,圣上有意体恤两位老臣,唐老将军和廖太师眼下均是虚跪。
“临淄王说得哪里话,是老夫打扰了。”唐老将军身子骨比廖清河硬朗不少,廖清河还在缓慢地被沛儿扶起来,他倒是早就站起来,虎虎生威的模样看起来也就六十上下,他朝周恪法一抱拳,“既然临淄王找太师还有事情,那老夫也不打扰了,改日还请太师来府上一叙。”
“老将军慢走。”
唐老将军背着手走到周恪法身边,促狭地看着他背后缩着脖子的侍卫,不由得一声轻笑:“临淄王府上倘若缺侍卫,可以从神武营调遣神武营将士。这贴身侍卫看起来如此柔弱,老夫实在担忧其难以保护临淄王周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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