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澜看向大长公主的眼神满是感激,几年来郁郁的脸色多了几分明媚,整个人看起来亮堂了不少,语气也柔和了许多。“我一度以为,只有考功名,才能改变人生。然而这三年多时间,我经历了太多太多,家人的冷漠,外人的白眼,世态的炎凉……一度让我对这个世界感到绝望,也消磨了我对考取功名的热情。直到有一日,一位朋友请我喝茶,正好听到说书先生说起镇国将军为了救骁骑将军只身入敌营的事,我感到我已经凉透的血液突然多了一丝热度。那一刻,我萌生了参军的想法,我想做江氏男儿那样顶天立地的英雄。只是当时我的名声太臭了,我怕我玷污了军人神圣的形象,便把这心思藏了起来。眼下我得以证清白,便没有了顾忌。”
文澜说着侧身向着西方一拱手,眼里是一片郑重与清明,“我想要去参军,就投到江家军麾下。”
是那个女孩驱走他心中的黑暗,他今后要做她父兄那样顶天立地的人,再不要受文蔚之流的欺负!江宝翎讶异极了,没想到他竟然有这样的想法。只是他没有半点功夫,想要有出头之日必定要比别人付出得多得多。“瞎胡闹!”
文承畴老脸一黑,“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能提动刀吗?战场上血腥残酷,到处都是残肢断臂,你能适应吗?刀剑无眼,你估计第一次上战场就下不来了!老夫不许你去!”
虽然澜儿今日的所作所为让他感到愤怒,但眼下蔚儿算是毁了,文家再无可堪大用之人。既然大长公主愿意为他求得加考的机会,他就应该抓住这次机会好好应考。如果这次能考得好的成绩,他可以既往不咎,今后定会好生培养他,将来好全心全意辅佐旸儿。“祖父。”
文澜转向文承畴,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道:“我很感激文家将我抚养长大,也很感激您十多年对我的栽培。这三个响头,当我还您这些年的恩情。如果将来我能活着回来,再报您这十多年的养育之恩吧。”
文承畴眼睛一眯,“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您这三年来对我不闻不问,当初甚至不听我解释便将我打入深渊,今后也就不需要再为我操心了。我今后的人生,想把握在自己手里。”
“放肆!你身上流的是我文家的血,岂是你说断就能断的?”
“祖父,不知您有没有意识到,在您的眼里,从来就只有有用和无用之人,有用的人您就尽心培养,无用的人就放任自流,根本就没有任何亲情可言。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的,您又何必装着担心我呢?试问,要是我还是那个声名狼藉的文澜,您可会对我有半分关注?”
文承畴老羞成怒,“你居然对老夫说出这种话,简直大逆不道!”
文澜跪得笔直,“是不是大逆不道我不知道,您若是硬要我留下,便把我的命一起留下,否则,就算我只剩一口气,也一定会去参军的!”
“你个不肖子,十七年来你吃文家的用文家的,到头来什么都不曾为文家做就想抛开文家?哪有那么好的事!”
“祖父,您就当我还是那个臭名昭著的文澜吧!”
“你心意已决?”
“心意已决。”
“既然你这样无情,那就拿你的命来偿还吧!”
文承畴怒从心起,冲到离他最近的一名禁军跟前就去抢他的刀。那禁军吓得不轻,连忙闪身躲开。文承畴刀没夺到,浑身发抖,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年纪大了累的。大长公主脸色一沉,怒望着文承畴道:“文承畴,你把本公主的话当耳旁风不成?”
“大长公主殿下,草民教训自己的孙子,这是家事,还望大长公主不要插手。”
言下之意,你管天管地,还能管得了老子的家事不成?他虽然被罢黜,但他的女儿是贵妃,外孙是皇子,可不是一般的庶民,你想要以公主的身份压人,也要掂量掂量。大长公主微微蹙眉。的确,她作为东楚的公主,可以管乱民闹事,可以插手文蔚作弊的事,却不能管旁人的家事。“文承畴,强扭的瓜不甜,你要怎样才能放他离开?”
文承畴看向文澜,后者一脸决绝,一副不让他去参加就去死的姿态,忽而计上心来,“长公主不是要收他做义子吗?文家养育他十七年也不能白养一场,那便给二十万两银子,文家从此跟他恩断义绝、两不相干!”
无论如何,澜儿身上都流着文家的血,断是不可能断的。等他成了大长公主的义子,将来他有的是办法让他认祖归宗。至于名声,文家闹到这步田地,还有什么名声可言?在这之前,先把银子抓在手里才是最实在的事。众人都要被文承畴的无耻给惊呆了。这年头,人命可不值钱,二十万两银子可以买无数个文澜了。他也真敢开口。江宝翎一直知道文承畴无耻,却没想到他可以无耻到这样的地步。都不知道怎么形容他了。且他打的什么主意,她心里清楚得很。这样的人调教出来的顾旸,又怎会是个好的?前世她怎么就没看出来呢?“哈哈哈……”文澜笑的眼泪都出来了,连祖父不肯叫,敬语也不肯用了,“文老先生还真是无利不起早啊!我前面说你心中没有亲情,还真是一点不错。只是我没想到我竟然这么值钱!既然我的命如此值钱,那还是留给文家吧。”
说着,他从靴筒里拔出一把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入自己的胸膛,旁边的人都不及阻止。文澜只来得及往江宝翎那边看了一眼,便倒在了地上,胸前很快晕开了一片殷红。江宝翎眼睛登时便红了,有雾气在眼中氤氲。重生归来,她一门心思想要复仇,但从未想过把无关的人带入进去。虽然文澜也是文家人,但他自始至终从未参与到前世的恩怨中去,如果他因此死去,她估计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毕竟是因为她的鼓动,才造成了现在这样的局面。不过也心里,她心里更加坚定了除去文承畴的决心。文承畴看着倒在地上的文澜,人都懵了,但更多的是如意算盘被打乱的愤怒。这个竖子,真是好得很!“来人,快把人抬到我的马车上,直接送进宫去。”
大长公主狠狠瞪了文承畴一眼,果断地吩咐下去,“小心些。”
文澜很快被马车拉走,围观和看榜的群众唏嘘着很快散去。江宝翎收起多余的情绪,让江同将马车赶到一处巷子里停了下来。很快,马车上上来一个人,正是之前在榜单前提出文蔚抄袭的那个瘦弱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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