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脱脱。”太傅一笑,“阁下果然博学。”
“我们炎瞧不起外夷,认为他们都是茹毛饮血的野兽,草原人的制度,例如儿子可以在死后继承父亲的妻子,在我们眼中荒谬不堪。”
“草原上的梦魇不是骏马,而是恶狼啊,恶狼又怎么能知道礼义廉耻,遵守弱肉强食的规矩,贵青壮而贱老弱。”
他说,“可那个脱脱既不贪财也不好色,虽然杀伐过重,手上血流成河,但是他无疑的一心为国的吧?”
“他死的很惨。”庄宁猜出来太傅的意思,合上眼睛不知所思,“因为威望太高,遭受当时可汗的猜忌,于是在他将要攻破叛军城池之时将他召回。”
“他被流放,被一杯毒酒毒死……博士啊,他是甘愿以身殉国,他可以反,但他没有,因为他心中有自己的忠义,你说如若野兽也能做到这一点,我们炎又为何不行呢?”
太傅轻轻说,“一个立国千余年的帝国,看似光鲜,内里却腐败不堪,而京师对此却不知,歌舞升平。”
“我未参加科举时踏遍了各地,在荒原,隔着很远的距离见到拾荒的人,他们捡的是从移动城市中倾倒的垃圾,每一个人都是矿石病人,隔着那么远,我都感觉到他们目光的刺痛。”
“还有勾吴那起人人互相蚕食的惨剧,先帝分明在各城修筑了义仓,却不愿开仓放粮,百姓乞活而战,最终连投降都不被允许。”
“或许你听着会很可笑,我并不觉得自己贪恋权柄。”
太傅的低语中透露着萧条,“我只是必须这么做,哪怕我身死,亦无妨,这就是道,是圣人之言传,我是甘愿赴死的。”
“……愚蠢。”庄宁冷笑,“你想做个榜样?想对天下人说大炎尚有英魂,这又有什么用?”
太傅也不恼怒:“在你眼中如此吧?可博士,你并非大炎人,你也体会不到我们的想法,对牵连到了你,我必须予以歉意。”
庄宁不冷笑了,但脸上讥讽还是没有消去:“这就是你们士大夫所谓的死节吧?”
他的确觉得愚蠢。
因为都到了这一地步,还是不愿承认不破不立吗?
脱脱的努力不过是在做无用功,他延续不了草原帝国的荣光。
正如太傅这个自诩缝补匠的人,哪怕一时拆除了山海众,可只要矛盾尚在,明日后日就会有无穷的山海众起义闹事,以巨兽为名号揭竿而起。
但是,那也要结束了。
“太傅,你回答了我的问题,那就该我跟你说我为什么要进来了。”他站起来,面对着厚实的墙体。
束缚住他的镣铐上隐约有黑色流淌,刺耳的撕咬声回荡。
一点点黑暗随之流淌。
“太傅,听到鼓声了吗?”
太傅一愣。
监狱的墙体很厚,本不该听到鼓声。
但是那擂鼓一般的声音还是回荡,交织着编钟与管弦的古老音色。
一段幽幽的旋律徘徊,低吟浅唱,好似鬼怪。
“今天是招魂的日子。”庄宁的手抚摸上了石壁,那覆盖上黑色的手轻轻一挥。
于是这座囚笼便被切开,就好似是在为何豆腐一般轻易。
可落下的却不是阳光,而是阴云,就在头顶的天穹,庞大的云流聚拢,几乎倾颓而下!
在泛滥的雷光,巨大的影子投落,巍峨若山,绵延不休。
大炎的神话中,有名为夔的神兽,苍身而无角,其光如日月,其声如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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