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长叹了一口气,稍感后背有些闷热,解下披风时行露已悄无声息地行至我身边。她接过披风,抖了抖尘土,摊在黄花梨木寿纹衣架上,走近来说道:“这几日将要入秋,小主的夏衣已经浆洗晒过了,留了两件搁在柜子左上方的格子里供小主替换。秋衣还未全部浆洗,小主若是觉得凉快,还请先用披风抵一天,明儿个天若好便能穿秋衣了。奴婢告退,小主早些歇息,疏影姑娘收了衣裳便来。”
“姑姑,”我站起身来,叫住她:“姑姑,谢谢你的提醒,是含陌太肤浅了,不明白姑姑的用意。”
行露怔了怔,回身同我相视。她双眼泛出亲切的笑容,这是我以前未曾见过的。她说道:“小主多虑了。行露说过无论小主的决定如何,行露都会遵从小主。行露只是庆幸自己能够再次遇到一位善良的主子。您没告之通贵人那首曲子是安贵人偷学的,已是为两位贵人积了福德。小主的心意行露怎会不明白?还请小主放心,行露定会守口如瓶。”
她顿了顿,有些吞吐起来:“只不过奴婢还有些话,不知当不当讲。”
我俯下身,恭敬地行了礼,说道:“自今日之后,含陌不再当姑姑是外人,只望姑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无论前事如何,宫中妃嫔进了宫便永远都是皇上的女人,前程往事应断当断。”
我虽有些赧然,但也知她是为我好,点点头,表示知晓。
行露浅笑了笑,继续说到:“若欲利人,必先利己。”她见我面露惊异,神色有些赧然,道:“行露知道这句话有些市侩,不过小主若想在后宫中保持本性不变,首先得使自身强大才有能力顾及他人。否则便是损人不利己,于人于己都是无益的。”
“姑姑是说要得蒙圣宠么?”
行露摇摇头,否定道:“得蒙圣宠只是第一步而已,当今皇上仁义、泽被后宫。每位主子都会荣享龙恩,但不是每位都能长宠不衰。如今后宫中就属荣贵人最受宠,先后为圣上诞下了五位儿女,现下又有了身孕。小主可多去储秀宫走动走动。”
作者有话要说:
☆、琴心
我生性喜动,便是入了宫,也时常会在院子里走动一二,现下让我揣着某种目的去接近荣贵人,倒有些刻意,似是去溜须拍马的。
我思来想去,自觉好似利人也不行,利己也不行,索性用了饭早些躺下,免得思量太多头疼。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知),心悦君兮君不知。
景阳殿那边又传来紫歌的歌声。不知是否因她连着三日里都将这首歌演绎了一番,惹得我从“感同身受”变成了“欣赏”,只觉得今日的歌声格外婉转轻灵。
我虽略有些奇怪昨日后宫里竟然风平浪静,也不像玉桐说的那般有人来找麻烦,但到底还是多了份小心。
紫歌今日里穿了件藕荷色的素长褂,仅系了一条绣有珊瑚色莲花的白色龙华,衣着简单却将她衬托得更是超凡脱俗。头上的倭堕髻①已作了改良,绾了四分发、披了六分发,盈盈楚楚、令人生怜。眉也重描了早已不时兴的“愁眉”。②
她倚靠景阳殿右耳室的炕柜,怀抱琵琶,莞雅绰约,真是“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③
疏影进屋来,将床头的梨花木高低茶几上的茶杯的水倒入旁边的荷芍花盆,又续了水,留给我夜里渴了喝。
我合上窗,回到床边,问道:“这都唱了第几轮了,皇上还没来么?”
疏影摇了摇头:“都第三轮了。”
“唉,”我叹口气,静了会儿心,对疏影嘱咐道:“你叫房里的人今夜里别乱跑,早点儿歇着。记得把廊上的门给下了,倚书房和古鉴斋的门窗都关了么?”
“姑姑已经安排妥当了。小姐还有什么事儿么?”疏影抬手挽住床帘,见我摆手便将茜纱帐放下来。
我静躺在床上,聆听窗外的《越人歌》唱至第五遍未完,声音戛然而止。
许久的一段时间里,整个景阳宫如同一座名副其实的冷宫,寂静无声。淡下心来,那秋风钻进窗棂间的缝隙声也如此温柔如水,如同夏日里的河水,有些绵凉地从指尖淌过。
我开始想念一百天前的那些日子,那些月光也如秋风般、如河水般的日子。回忆是如此美好,可也如此残酷。我害怕变成玉桐那般,即便曾经有那么多的快乐,进了宫、成了皇帝的女人便可以随意抹杀掉曾经的相知、相惜。
我甚至不用提及容若哥哥的名字,玉桐惜缅龙宠的神情已教容若的思念变得一文不值。她根本不知也永远不会知道容若大婚时的颓唐,承载对这个世界最具敏感的诗意的双眼饱含着的无奈和忧郁。
如若隆禧对我也有那般的深情,如若我有玉桐这般如此好命能有一位一心记挂我的人,这劳什子的皇宫、荣华富贵、锦衣玉食我全都不稀罕!
可惜隆禧不明白,他永远都不会明白,我那般诅咒他的恶毒下有颗多中意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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