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写舞台剧,是因为我喜欢古典诗词,喜欢唐诗、宋词、元散曲。中华传统文化真的是奥妙无穷,有些作者将句子锤炼得那么精彩、那么情景交融、那么一石三鸟,尤其是元曲,竟然那么生活、生动,那么有趣,雅能雅到不可狎玩焉,俗能俗到像隔壁他大舅与他二舅聊天对话,真是一种太神太妙的艺术境界。”
陈彦说他的唱词写作,也与早年为数十部影视作品创作近百首主题歌词与插曲词有关,歌词提炼与戏曲唱词创作有异曲同工之妙,都需压榨,都需凝结,都需“以少胜多”。大量的歌词创作,还让他在戏剧、文学创作之外,收获过《陈彦词作选》的结集出版。
陈彦始终信奉这样的观点:“写历史剧,需要认真研究现实,而写现实题材、写当下社会,则需要更多地关注历史,只有对历史有比较深入的学习和了解,才能很好地把握当下和未来,如果我们割裂了对历史的学习和认知,我们对当下的把握很可能是浮泛的、短视的。”
陈彦学习历史、学习传统,那是下了真功夫的。他在陕西省戏曲研究院担任院长十年,有晨跑的习惯,每天早上一个小时。别人都以为他在锻炼身体,其实,陈彦在晨跑中完成了一个庞大的学习计划——背诵元典。
从老子的《道德经》,庄子的《逍遥游》《齐物论》《秋水》,到《大学》《中庸》,再到一万七千万多字的《论语》,还有三万五千万多字的《孟子》,陈彦都是在日复一日的晨跑中完成背诵的。
当年,陈彦创作电影剧本《司马迁》,他认真地将《史记》通读了四遍,而且阅读的是四种不同的评注版本。每读一遍,他描红批注都是密密麻麻——
“通读完了之后还是找不到人物形象,后来我将司马迁的《报任安书》背了下来,随后在构思剧本的时候,躺在床上一边背着《报任安书》,一边在头脑中复活司马迁的人物形象,他的为人、做派、性格、性情、说话的语言表达方式逐渐清晰。”
剧本创作如此,对于书法学习,陈彦也表现出同样的执着。二十年前,陈彦有了学习书法的念头,别人告诉他要多多临帖,陈彦就先用三年时间将《圣教序》临了一百遍。
陈彦说,如果自己有什么可以值得“炫耀”的,那就是“比较能下笨功夫,认真做好每一件该做的事,无论创作还是工作,都当如此”。
“继续保持艺术的敏感”
一九七九年,十六岁的陈彦学习改编了舞台剧《范进中举》,这算得上是他在戏剧创作上的牛刀小试。一九八零年,他创作了第一篇小说《爆炸》,写的是政府改河工程给小人物带来的生存危机,发表在内刊《陕西工人文艺》上。
一九八一年,陈彦开始在镇安县剧团学习编剧。在那几年中,他写了六部大戏,有现代戏,也有历史剧,形式上有话剧,有山歌剧,也有地方花鼓戏。
而在陈彦二十二岁那年,甚至有几个不同的演出团体,将他创作的《沉重的生活进行曲》《爱情金钱变奏曲》《丑家的头等大事》等多部剧作同时搬上舞台。
跨进艺术之门的陈彦在随后的创作道路上不断收获着被汗水浸润的果实。舞台剧《九岩风》《留下真情》等剧纷纷进入国家级平台调演展演。这期间,他还创作了三十集长篇电视剧《大树小树》,不仅在央视一套播出,而且还获得了“飞天奖”和全国“五个一工程奖”。
《迟开的玫瑰》《大树西迁》《西京故事》更是让陈彦蜚声戏剧界,所获荣誉可谓将这一领域的大奖“一网打尽”。
《迟开的玫瑰》从创作到现在已经快二十年了,在陕西和全国二十多个省市演出近千场,至今依然常演不衰,并有多家剧团多个剧种移植上演。《大树西迁》也已保持了十四年的持续演出生命力。
《西京故事》搬上舞台仅四年多,但演出已近五百场,不仅在大西北的“秦腔窝子”里斩获盛誉,而且在远离秦腔本土后,先后在广东、湖南、湖北、四川、云南、吉林、黑龙江、福建、海南、北京、上海、天津、重庆等省市的数十所高校巡演,赢得老师和学生的普遍赞誉。
各种评价体系中相对集中的关键词是:“真实”“深刻”“感人”“接地气”“正价值”“正能量”。当说到“三部曲”的成功时,陈彦屡屡谈到——
“陕西省戏曲研究院是党中央在延安时期成立的一个戏曲文艺团体,七十多年的历史,已经让这个院聚集起了一大批顶尖艺术人才,他们敬畏艺术,敬畏规律,敬畏创造,所谓西京三部曲是这个团队集体智慧的结晶,我只是一个受益匪浅的编剧。”
收获荣誉的同时,这些作品也在收获着历经时间检验的赞美。金奖银奖,不如老百姓的夸奖;金杯银杯,不如老百姓的口碑。在陈彦看来,“用传统形式来表现现代生活内容是可行的,是没有障碍的,关键是看你与时代血脉接通了没有。一切艺术都是可以穿越时空地域限制的,关键是看你走进他心灵了没有,走得有多深,其深度决定温度”。
陈彦从来不以成功者自居,但是,在创作道路上的他,如一位斗士,不断地尝试着不同创作式样的可能性。
散文集《必须抵达》《边走边看》《坚挺的表达》让人们意识到,戏剧家陈彦同样也是生活的思考者、社会的观察家与语言的设计师。每一本散文随笔集无不文香盈盈。
继《西京故事》《装台》两部小说后,陈彦即将进入第三部长篇小说《旦角》的创作,写站在舞台中心的“主角儿”的生活。陈彦说:“他们既是舞台上的主角,有时也是社会的主角。这部小说将从舞台辐射到相对广阔的社会生活。我对他们的生活很熟悉,以前在陕西省戏曲研究院的时候不好写,没有与他们拉开审美距离,我调离戏曲研究院到机关工作后,这些人物的形象常常扑面而来。”
当被问及是否已将创作重心转向小说时,陈彦说——
“小说是一种个体阅读,而戏剧欣赏则集合了几百、上千甚至数千不同背景、身份、年龄的人们,有时一场好戏甚至达到万人同看。戏剧这种群体观看的作品样式与小说这种个体阅读的作品创作,在很多处理上是不尽相同的。无论写舞台剧还是小说,都是为了让人观赏、阅读,但是我们必须为受众思考一些问题,要认识到观看者、阅读者的不同感受。一群人集体看与一个人个体看,有时感受可能是完全相反的。什么东西你觉得是合适的,触动了你的创作神经,你有表达的欲望,并且你认为用这种方式表达最合适,就用这种方式表达好了。”
访谈到最后,记者问陈彦平常对自己的时间都怎么安排,他毕竟还有机关工作缠身——
“再忙的人,都有学习思考的时间。我在工作上没敢马虎过,并且机关工作还经常占用节假日和晚上时间,因为我负责的是文艺工作这一块,好在与我的专业有关,也算是驾轻就熟吧。一个人只要有心,就会有很多时间。”
陈彦将写作视为“肉身给心灵的思想汇报,是自我对生活经验和生命体验的定期定时的盘整回望,是心灵的自然需求”。
陈彦说:“我现在每年的阅读量是六十至八十本书,有空便开卷,尤其是出差路途,让书籍填充得十分愉快,作家需要开阔的思想和生活视域。我认为无论是一个创作者,还是一个机关公务员,都需要不断地阅读和思考,阅读和思考可以让你的创作更好,也能让你把工作做得更好。”
结束访谈时,陈彦正要出差,记者看见他把厚厚两本书塞进拉杆箱,都是哲学著作。他说:“阅读是很快乐的事情。尤其是出差,你想,一路跟比你高出不知多少倍的高人对话,岂不快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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