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快三个月前的事了,那会疫情好了一些,国外的出口单子开始陆陆续续回流。
鞋厂客户老周来电说有一张高奢品牌的大订单,工期短,要求高,其他厂要么人员不到位,要么技术不过关,问我们能不能做。
按说我是做技术的,十分清楚厂里的鞋机设备达不到老周要求,但眼下,一个季度没有开工着实让人有些着急了。
所以章文贷款买了新机器,又雇佣几个小工,期待顺利的话,三四个月能回本。
只可惜所有事情都挤到一起,为了满足章文要孩子的愿望,我不得不放下厂里工作,假装寻遍省内治疗不孕不育的专家,同时因为吃着抑郁症药物,整个人昏昏沉沉。
等我发现鞋子做错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修改了。
客户是意大利品牌,他们的制作流程是让鞋面外翻,用红黑双色走线把鞋面与中底牢牢缝制在一起,这样做出来的鞋经久耐穿,双色交错的设计贵气又复古,十分特别。
但章文不了解意大利人习惯,也没有仔细看订单,按照标准流程做成了纯黑单色走线。
每一双鞋都是用手工缝底,拆开重做时间来不及,皮料也会多留针孔,简而言之,这个错误导致几十万的钱打水漂,还无法支付买机器的贷款,客户重新采购皮料和鞋底,包括延误上市的费用,厂里都要负起责任。
前后加起来,刚好差不多一百万。
房间里警察各忙各的,章文孤零零站在餐桌旁,而他面前,正是一份由他本人亲笔签字的古董艺术品保险单。
我坐在一侧,望着眼前这幅画面。现在的章文我一点不熟悉,从前他意气风发,始终为了美好的未来打拼。但人赚到了钱后心态就会变,他如今有了钱,开始担心无人继承家产,明知道我生不出孩子,还一次次逼我吞下无望的苦药。
我无动于衷地看着他,像看一只盘旋在笼子里的困兽。就像我每个月要测试一遍永远单条杠的验孕棒,我也想让他试试看,这种困兽犹斗的绝望。
“你想用案情认定书骗保险公司理赔,对吧?”
章文冷笑,舔舔嘴唇:“为什么你只问我?杜梅也可以骗保啊!”
“当然,”邹警官目光纹丝不动,“你们两个都有问题,放心,我都会查。章先生我一开始就说了,别抱有侥幸心理,警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一个人只要做过什么,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你能有什么细节啊?这小区连监控都没通电。”
章文语气挑衅,而邹警官毫不生气,反而拉过椅子,坐到他身边,细声细气地说:“你仔细想一想,进小区路上一共停着多少台车?我可以告诉你,是19台——随便找一下行车记录仪,就可以知道你和杜梅,包括所有人进进出出的动态。我根本不信你们俩说的话,也不要看你们提供的所谓证据,我只相信我见到的,我找到的事实。”
邹警官说完,满意地抬起头来,眯眼打量章文在他眼皮子底下思考、纠结、颤动,如同向猎物射出最后一根箭矢的猎手。
“你自己坦白,和让我动手去找,最后是两种结果,怎么样?现在能回忆起来了吗?”
我带着复杂心情注视章文的表情变化,他沉默片刻,一会后仿佛大势已去那样轻叹了一声:“不是我,拿手镯的人真的不是我……”
邹警官几乎要笑了:“那是谁?”
“娜娜。”
“娜娜又是谁?”
终于到了我等待已久的关键部分,我压抑住剧烈跳动的心脏,努力控制表情,看似平静地,目睹章文如何失去斗志,变得颓丧。他抬起头,曾经无可动摇的强势地位已经调换了位置,似乎在思考用怎样的措辞,可以让他的过错听起来轻一点。
“娜娜……杜梅知道,她是厂里出纳,今天跟我一块回来的。”
“你为什么说是她偷的呢?”
“因为她之前就拿过杜梅的一副耳环,”章文看起来彻底放弃了,“我知道她有点小毛小病,价值不高也就随便她去了,但我真没料到她胆子那么大……当我瞧见她把手镯套进腕子的时候,恰好杜梅给我发消息,说她没去成上海,正在回来路上。”
章文的声音在不断落下的暴雨中显得空空荡荡,他说话很轻,但每一个字我都听进去了。
“章文,娜娜来我们家,不止一回了吧?”我看着他的眼睛问。
他顿了顿,没有直接回答:“杜梅我错了,我一直想告诉你的,这件事我不会再继续下去……”
一旁警员打断他:“先别说这些有的没的,这个叫娜娜的住在哪里,赶快去找她。”
章文还是摇头:“不用,肯定还在附近。”
“什么意思?”
他看看我:“你回来的太快了,我们收拾好房间,娜娜根本来不及从正门走,那样肯定会撞上,我们家不是在二楼,又没装防盗窗么……”
所有人顿时明白过来,一起看向朝北小阳台,那里最靠近垃圾房,平时没人会去。
“可是……”我眯起眼睛,试图做出理解章文意思的样子,“可那儿下面都是垃圾啊,而且刚刚那么晒,现在又下大雨,这怎么能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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