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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禁地（第1页）

望着在山野深处遥遥可见的苦竹寺，我的心情有点激动，对我而言，这个地方此刻已经不啻于一处圣地。河凫子七门的子弟，时常会被送到这儿进行为期三年的苦修，前后两三百年间，不知道从这儿走出了多少个七门中声名显赫的人物，最起码，那句俚语中的两个人，都是从苦竹寺出来的。

到了这里，老哑巴就犹豫了，悄悄的跟我比划解释，苦竹寺不接纳外人，宋人杰他们的随从都被遣散了，如今雷瘦子还跟着，有些不合时宜。我也觉得他说的对，找了个机会，跟雷瘦子商量了一下。相处这么久，我知道这货肯定不会为非作歹，但他归根结底还算是旁门的人，要是被苦竹寺的大和尚洞悉了他的身份，我想雷瘦子会死的很惨。

“我说你这个人，真真是没有一点义气了，咱们出来行走江湖的人，都拜关二爷，之所以要拜二爷，就因为仰慕二爷千古无双的忠肝义胆。”雷瘦子看见我想把他甩开，当时就不乐意了：“你说吧，我身上一个大仔儿没有，你叫我怎么活？”

“你硬要跟着，我也无所谓，只不过你想明白，真到了地方，有人要杀你，我可帮不上你的忙。”

“什么？”雷瘦子一听事关性命，立即畏缩了，左思右想，老哑巴就指点他，从这儿向东一百多里，有村子，雷瘦子可以到村子去给人扛活儿，挣钱是不可能，不过不至于饿死。

雷瘦子没法子，唠叨了一阵子，独自按着老哑巴指点的方向去了。等他一走，我们几个人继续上路。

老哑巴总算快要把我们送到目的地了，如释重负，苦竹寺所在的山野很隐秘，多少年都不可能有人涉足，进了这儿，就等于彻底的安全下来。经过阳丰那件事之后，宋人杰还有刘家兄弟都老实了，不和我交谈，但也不再冷言冷语的嘲讽，如此相安无事，我已经觉得很好。

在山路上蜿蜒行走了两三个时辰，遥遥在望的苦竹寺才真正出现在面前。这是个不大的寺庙，山门很小，人也不多，老哑巴和里面的人熟识，让宋人杰他们交了门贴。

过不多时，有人迎我们进寺，接着又见到了苦竹寺的主持三苦和尚。来之前，娄奶奶已经交代过了，三苦和尚论辈分，和娄奶奶是平辈的，我怀里还揣着一封娄奶奶写给三苦和尚的信。

我不知道三苦和尚到底是天生就有佛根，还是在深山古刹中伴随佛祖的时间久了，他整个人身上仿佛散发着一种用言语表述不出的气息，怜悯，慈悲，庄严，肃穆……我只是看了他一眼，已然对这个老和尚有种说不明的心折。

三苦和尚叫我们在蒲垫上坐了，这不是苦竹寺第一次接纳七门的子弟，三苦和尚多余的闲话没有说，只是告诉我们，既然来到这儿，就好生修身养性。

寥寥几句话，三苦和尚就把我送出房门，一个约莫四十多岁的和尚接引我们，围着苦竹寺走了一圈，叫我们熟悉周围的环境。他一边走，一边跟我们讲述这是什么地方，那是什么地方，从苦竹寺的山门经过大殿再到后殿，后殿的后头是一片和尚们自己开的田，用来种菜。

“寺院周围十里内，你们可随意走动，寺院之内，除了三苦大师的禅房和其余各位师兄弟的居所，亦可出入。”接引僧人说到这儿，神色突然郑重了起来，对我们指着菜地另一端的一个小院子：“你们切记，那个地方，是寺院的禁地，任何人不得擅自闯入，违者，杀无赦！”

如果接引僧人不说的话，我可能压根就没注意到菜地后头的那个小院子，但是他一警告，我心里马上浮现起一片疑云。

小院子孤零零的坐落在菜地的尽头，看着毫不起眼，就是用山石垒起来的院墙，灰扑扑的。我也说不清楚心头的预感来自何处，只不过接引僧人郑重其事的警告之后，我感觉，这个灰扑扑的小院里，好像隐埋着什么难以说明的秘密。

我好奇之极，但是刚到苦竹寺，一切都不敢造次，也没有多问。接引僧人带着我们熟悉了周围的环境后，又带我们到厨房用饭。两三百年的历史，不长却也不短，苦竹寺已经是严守戒律的佛门之地，饭菜皆是素食，粗涩难咽，宋人杰他们只看了一眼，就皱起眉头。

“你们到这里来，是为了修身，连饭食都如此挑剔，何成正果？”接引僧人似笑非笑的看着宋人杰他们。

几个人随即就不再多说什么了，埋着头吃饭。饭后，各人回到各人的居所，小庙粗陋，居所陈腐不堪，不过我在外头流浪这么久，能有张床睡，已经感觉幸运。

这边刚刚把行李放好，接引僧人就单独把我喊出去，引我到了三苦和尚的禅房。我对这个老和尚已然有了些许敬畏，规规矩矩的拿出娄奶奶给他的那封信。

三苦和尚看完信以后，再望向我的目光里，和之前隐约有些不同。我看得出，他的目光了，多了一丝亲切。娄奶奶肯定说明了，我是娄家名分上的女婿，算半个娄家人。当初娄家祖先在这里建立苦竹寺，并不是把自己族里的子弟都赶来当和尚，只是为了给娄家留一条后路，三苦和尚还没有达到那种真正不沾凡尘的地步，对于我，他显然和对宋人杰他们有一点额外的青睐。

“打算在寺里盘桓多久？”

“大约……”我来之前还没有细想这个问题，简单思考了一下，答道：“大约三两个月吧……”

“你和其余三个人不同。”三苦和尚说道：“你是家主格外破例送来苦竹寺的，见识一下，及早回去吧。”

三苦和尚交代了几句，我在他面前坐着，始终感觉浑身不安，好像自己整个人都变成通透似的，完全暴露在对方的眼皮子下头。等到三苦和尚交代完了，我就匆忙想要走。

“年少人，心性单纯，又不稳重。”三苦和尚在我将要跨出房门的时候喊住了我，亦是一脸庄正的告诫道：“寺院周近都是山，亦有小河树林，你要玩耍，尽可到那些地方去玩，接引僧必然告诉你们了，后面的那个小院，是禁地，绝不能擅入的。”

“是，他告诉我们了。”我心里又是一迟疑，已经交代过的事情，三苦和尚又专门说了一遍，这说明他为我的安全着想，同时也说明，那个小院子，可能真的隐藏着秘密。

“万万不可破戒。”三苦和尚对我轻轻摇着头：“世间有语，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你若在寺院里犯了戒律，譬如私自吃些酒肉，那就罢了，但擅入那个小院儿，连我也救不了你。”

我怀着忐忑离开了三苦的禅房，但是他们越是这样交代和警告，就让我心里的好奇越是膨胀。

从第二天开始，我们几个人的生活完全改变了，和寺院里的僧人同吃同住同修行，早起有一个时辰的静坐。那些和尚们习以为常，但我们就不行了，坐了不到一刻，就觉得屁股一个劲儿的痒，身子总是想动。

我在忍，但刘雄和我岁数差不多，却是忍不住了，这边刚刚动了动胳膊，一柄浸过水的楠竹戒尺，带着呼啸的风声就拍了过来。这一戒尺绝对不是闹着玩的，刘雄的一条胳膊被打的直接抬不起来。

“哪里动，就打哪里。”接引僧人板着脸，站在我们身后，几个人最细微的动作，他也能看的一清二楚。

静坐之后，是短暂的早饭，吃过早饭要练功，宋人杰他们还好，毕竟有底子，我却一穷二白，三苦和尚在娄奶奶的信里知道我没有功夫，刻意叫接引僧人拉我去一旁扎马步，身上坠着二十斤的沙袋，一个马步要扎到正午，咬着牙坚持了一次，两条腿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上午练功，下午劳作，寺庙不大，但杂活很多，砍柴担水，打扫地面，清理屋顶。天气一冷，寺庙预备过冬，收获的萝卜要重新埋回土里，可以保存整整一个冬天。几个僧人拉着车，在后面的菜地里埋萝卜，我借机看了看，他们果然对那个小院子很避讳，保持着相当的距离，连看都不多看一眼。

在来这之前，我绝然没有想到小小的苦竹寺，隐藏着这样的秘密。我心里一直在翻腾，在斗争，因为苦竹寺历来接纳七门中人，从建寺到现在，不知道多少七门的前辈曾在这里修行居住过。我渐渐的感觉，这个小院子的秘密，会否和我们河凫子七门有关？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好像一团熊熊的火，烧的我坐卧不安，心头像是猫爪子挠着，痒的要死。思来想去很长时间，我安慰自己，只是到院子外看看，绝不踏进院子一步。三苦和尚只是说不许擅入，我在外面看看，应该不算犯戒。

就这样做好决定，我就留心观察寺庙里的一些细节，苦竹寺在荒僻深山，一百年也见不到个外人，所以寺院的僧人没有巡风的习惯，一到夜里就都睡了。我熬了几天，把什么都搞清楚了，才决定动手。

这天夜里，我装着睡着了，一直等到子夜时分，才悄悄从居所里溜出来，翻过后殿的围墙，趴在菜地里一路爬过去。

我很小心，一直在菜地爬到快要靠近小院的地方，还是没有起身。

嘭……

就在这时候，我骤然感觉到地面传来一阵很轻微很轻微的颤动和声响，顺着这阵异动，我微微抬起头，就察觉出这阵轻微之极的颤动和声音，是从面前的小院传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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