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老汉吃掉了河滩那点残留的血迹之后,随即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很显然,那个自刎的白胡子老头儿是绝顶的大人物,一点点残血,对老汉而言,就是一场几辈子修不到的造化。
老汉不仅保住了命,而且自此踏上了修行之路,若非如此,他早已在时间的长河中变成尘土灰烬。
我一边听,一边在琢磨,老汉所见到的白胡子老头儿,到底是谁?有通天彻地的神通,最终却又要选择自刎,这是为什么?但老汉讲述的往事,已然不知到底发生在何年何月,没有任何参考,实在无从推断。
老汉始终记得那条黄鼠狼告诉自己的事儿,一心想要入河为龙。民间老话儿,蛇活百年为蟒,千年为蛟,为了达到目的,在一段时间里,老汉一直都在距离大河很近的河滩上活动。
那又不知道是哪一年的事情了,事情来的很突然,没有任何征兆。有一次,老汉和往常一样,溜达到了河滩,那时候的他,已经小有所成,活了好些年,身子粗壮,隐然是一方霸主。
这些年来,老汉还没有怕过谁,所以心无旁骛,只是心里掂量着自己还要多久才能化龙,到大河里翻江倒海呼风唤雨。就在他想的云里雾里的一刻,他看到了一几个人。
在看到这几个人的时候,老汉一下子惊呆了,野物的经历,不可能像尘世的凡俗人那么繁琐,没有那么多鸡毛蒜皮的杂事,所以对于自己的记忆,老汉心里有数。他一眼就认出来,这几个人为首的那一个,就是很多年前在大河滩自刎的白胡子老头儿!
一直到那时为止,老汉依然不知道白胡子老头儿是谁,然而他这一生的转折,皆是因为白胡子老头儿所留的几滴残血而出现的,对于白胡子老头儿,老汉有种难以形容的敬畏,一看到是他,老汉顿时伏在原地,连动都不敢动。
白胡子老头儿带着七个人,这七个人身高面貌长相各不相同,但齐刷刷的都缺失了一只手。他们慢慢走到了河滩上一个下河的地方,没有交谈,七个人不声不响的一个挨着一个下水,纵身到了波涛翻滚的大河中。老汉目睹了这一切,觉得有点奇怪,但他没胆子过去询问,只能继续暗中隐伏着,仔细的观察。
寻常人就算水性再好,下河最多也只能坚持不到半刻的功夫,就必须上来换气。但这七个人好像鱼似的,进水了半柱香时间,才重新浮出水面,爬上河岸。等他们一个个上了岸,在岸边的白胡子老头儿拿了一只袋子,从袋子里取了七只手,把断手分给了七个人。
那七个人各自拿了一只断手,一起朝着来路去了。等到他们完全消失,老汉才动了动身子。他糊里糊涂的,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这件事之后不到半年时间,老汉在河滩游逛时,时常都能看到白胡子老头儿引领的那七个人,分头驾船行走在大河里。
可能这七个人本身就有点古怪,再加上和不生不死的白胡子老头儿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所以老汉对七个人始终心怀忌惮。他用了至少三年时间,在河滩附近暗中的揣摩过,那七个人从来不捕鱼,也不采沙,更不会打捞水货,他们只是驾着船,在一条固定的路线上去而复返,看的久了,老汉察觉出,这七个人,应该是在巡视什么。
有这七个人长年累月的守在河里,老汉甚至连入河化龙的念头都消失了,他害怕遇见这七个人。
过了差不多有二三十年,当年的七个断手人,全都老去,不过他们的子嗣都已经成年,继续着父辈做了半生的事,驾船巡游大河。
我不动声色,心里却在不停的跳动,老汉所讲述的如果全部属实,那么七个断手人,毫无疑问就是河凫子七门的先祖。河凫子七门的先祖当年就是被一个白胡子老头儿带走的,这不会有错。
“说了半天,你就是那一次见到断手的?”
“不是。”老汉摇摇头,一边望着我手里耷拉着脑袋的小花蛇,一边加快了讲述的速度,可能是想尽早把事情说明白,然后让我放了小花蛇。
时光荏苒,老汉无拘无束的在大河滩生活修行了很多年。野物修行到他这个地步,若是没有什么机缘,就很难再进一步,所以老汉平时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在各地来回的游逛,找一些奇珍异宝,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机会。
这一次的事情过去的时间不算很长,所以老汉大略还说的出来,他告诉我,那件事,约莫是在两个甲子之前。一甲子六十年,两个甲子一百二十年,一百多年对老汉来说不算什么,可是对于尘世,足以物是人非,不可追溯了。
老汉和过去一样,游逛到了一个叫做小盘河的地方,那个地方是一段河道的名字,河道附近有个小村儿,也叫小盘河村。小盘河是个野地方,没什么景致,全是沙土地,老汉也不打算久留,只是从这儿路过。
但是途径小盘河的时候,老汉就感觉小盘河那段河道不怎么对劲儿,他在河滩活了那么些年,没有任何人比他更熟悉这条河,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老汉就察觉的出来。小盘河河道的河水,仿佛不是向东南流淌,而是凝固在了河床上,像是一眼巨大的泉眼,咕嘟嘟的冒着水花。
那时候的大河,跟后世的大河有点区别,泥沙虽然大,不过大鱼很多,在翻滚的水花里,三尺长的金丝鲤子,比脸盆都大的王八,还有一些沉陷在河底泥沙中不知道多少年的陶人陶马,全部顺着河水朝别的地方散去。
老汉一看就知道,这河道下面,肯定有什么东西!他就是寻找机缘的,遇见这种事,必然不会错过,但老汉谨慎惯了,没有冒然动手,只是想看的再清楚点,多几分把握。
老汉犹豫不决,在河滩上窥视徘徊,还没等他真正下定主意,天突然开始打雷,厚的好像山一样的乌云就堪堪的笼罩在小盘河河道的上空,比腰杆子都粗的雷一道一道的劈落下来。山精野怪身上多少有点妖异之气,他们最惧怕纯阳的天雷,天一打雷,老汉什么都顾不上了,暂时打消了到河里一探究竟的念头。
“老汉瞧的出啊。”老汉可能是回想到了那时候密布在半空的雷云,心有余悸的说:“河底下,是有东西要出来,可老天爷不想让它出来,打雷要劈死它。”
老汉也说不清楚,这段河道的下面究竟有什么,但是后面发生的事,让他惊恐更甚,因为半空的雷云狂暴了片刻,竟然渐渐的散去了,这无疑说明,河底下的东西,连天雷都不怕。
也正是因为这些,让老汉放弃了打算,他感觉,河底的东西很了不得,自己绝对对付不下。
就在老汉打消念头的那一刻,从小盘河河道的下游,乘风破浪的驶来一条小船。那条小船非常简陋,就是河滩穷人自己造出来的类似舢板样的小船,最多能坐四五个人,不过小船船身狭窄,在水里灵活快速,那条小舢板转眼间就从下方来到水花浪头翻滚的河面。
舢板上有一个人,像是一辈子行船走水的河滩人,脚板长了钉子般,无论浪头多大,小船多颠簸,他的脚步始终纹丝不动。这人个子不算很高,长着浓密的胡子,赤着上身,一身筋骨肌肉像是山石般。
这个人冲到小盘河河道的时候,抬手一挥,从随身的褡裢里掏出了一串用铁索紧紧连在一起的断手。断手一共七只,全都风干的如同铁铸的,老汉的眼尖,他认得出,这一串断手,就是当年白胡子老头儿分给七个断手人的残手。
但是老汉来不及再细看了,因为那人带着用铁索串联起来的七只断手,纵身就从舢板上跃入了波涛翻滚的河中。他刚刚一入水,那条小舢板仿佛被水中的力量所搅动,咔嚓碎成了几块,一下子被水花给吞没了。
在这个人如水的同时,凝固的河道猛然间变动了流向,所有的水卷着泥沙还有其它一些乱七八糟从河底翻上来的杂物,缓缓的化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老汉这才看明白,那是大河的河眼啊……”老汉回忆一百来年前的往事,如同是在昨天,他微微的半闭着眼睛,似乎还在感叹,在小盘河这个默默无闻的地方,竟然现出了黄河的河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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