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洞口顿觉豁然开朗。
原来此地是一处峡谷,深壑险涧、绝壁危崖,千年古藤盘根错节,自崖顶垂下。天边灿烂的朝阳,给层叠的山峰染上了一抹淡红,早起的雀鸟栖在树上滴沥啼啭,鸣叫得很是欢快。
带有青草味儿的微风令轩辕月精神一振,她摘下几个野果吃了,又小憩片刻,渐渐恢复了体力,然后便开始寻找上去的路。
举目四下一扫,突然发现悬崖上的古藤似被人动过,走近仔细一看,果然被人改造成了绳梯模样,想来太子派出的士兵就是沿此绳梯下到崖底,再进入了地道。她心下大喜,先试了试绳梯的坚固程度,估计足以承受自己的体重,然后便手足并用,慢慢沿绳梯爬了上去。
她身体虚弱,费了很大的劲儿才终于上到了崖顶,原来此地竟是京城郊外的一处荒野,远离官道,杂草丛生,平日少有人踪,甚是隐蔽。
刚喘了口气,一阵眩晕就突如其来地击中了她,身上被强行压制的疼痛也集体爆发,几乎要撕裂她的神经,摧毁她的意志。极度虚弱的身子再也无法支撑,无力地晃了两晃,就像被狂风摧折的劲枝,身不由己地倒在了地上。
原来她受伤后,全凭一口气强撑着,连番辛苦劳累,至此已是强弩之末,再怎么努力,也挪动不了半分。
仰面朝天,她望见了灰色的天空,如絮的浮云被风扯得稀薄,露出里面苍白的、没有温度的阳光,照在身上,也是沁凉的。此地离京城不远,若被城中派出的巡逻士兵发现,那她这一晚为逃跑所吃的种种苦头,可就全都白费了!
她忧心似焚,偏又行动困难,只能暂时躺着,静待力气的恢复。空旷的原野中,只有苍茫的风不停地卷着,掠过长长的艾草,飘向广漠的天空。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蹄声如雷,踏碎了清晨的宁静。
会是何人?
她心下一紧,忍着痛,吃力地撑起身子,朝远处望去。飞扬的尘土中,两匹黑马正四蹄生风地朝前疾驰,马上骑士浑身都披覆着黑色的甲胄,赫然是东煌士兵的服饰。
轩辕月早知道欧阳逍不会轻易退兵,一定潜伏在某处等待时机,这两人想来应该是东煌派出的探马了。
她心中一阵狂喜,正待扬声高喊,然而气息不足,纵然拼尽了全力,也只能从干涩的嗓子里挤出几下虚弱的声音。那两人与她相距甚远,根本听不见,眼看就要与她擦身而过,她急中生智,掏出了身上的竹哨,用力吹响——
哨声尖锐高亢,声传数里。正在狂奔的骏马突然被人一勒,长嘶着停住,马上的骑士朝这边张望,面露诧异之色,须臾便催开马蹄朝轩辕月急奔而来。
“你是谁?”两个士兵惊讶地问。眼前的女子衣衫褴褛,满面尘土,早已看不出本来面目。
“带我去见你们的皇帝,我有重要军情禀报。”纵然形容狼狈,虚弱不堪,但她一双晶亮的眸子依然熠熠如星,眉宇间自然流露出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高贵的威仪。
那两人正是被派出打探敌情的,眼见此人气度不同寻常,又听说有重要军情禀报,当然不敢怠慢。
其中一个士兵将轩辕月扶上马背,对另一人道:“我带她回去见皇上。”那人并无异议,于是两人分道扬镳,一人继续往前执行任务,另一人则带着轩辕月赶回营地。
快马疾驰约大半个时辰,到了一处山谷。此地名为栖云谷,绵延数十里的松漠山脉宛若巨龙蜿蜒盘踞,将该谷环抱在群山中央,密不可见,东煌二十万大军就潜伏在这里。
放眼望去,青山苍翠,草木葳蕤,大片整齐的营帐散布在溪谷山林之间,阵垒分明,旌旗招展,一派肃严之气。密林深处,隐隐传来士兵操练时剑戟相交、摇旗呐喊之声,给这宁谧的山谷更增添了几分紧张而神秘的气氛。
那士兵带着轩辕月经过几处防御森严的暗哨,来到明黄色的主帅帐前,四周皆有重兵重重把守。该士兵向护帐的军士通告了来意,军士进帐禀报,片刻之后,两人便获准进入。
帐内安置着一张阔大的案桌,桌上展放着一张宜州城的地图,好几位将军模样的人围坐在桌旁,似在召开军事会议,人人皆是一脸凝重。其中一人正是靳超,看来他已率余部跟东煌大军顺利会合,轩辕月心下不觉一松。
目光移向正中,端坐王椅之上的,正是她朝思暮想之人。
黑底龙纹的衣袍,庄肃的神情,当朝天子尊贵凛然的威仪自然而生。多日不见,他似乎清瘦了不少,俊朗的面容越发棱角分明,双眸似凝聚了铁马金戈的精锐寒气,更添了几许刚毅。
突然之间,仿佛有什么酸酸涩涩的东西堵在了胸口,几乎要令她无法呼吸。她垂下眼帘,眨去眼底忽然而生的泪花。
“听说你有重要军情禀报?”欧阳逍目光犀利地自她脸上扫过,微微带着疑惑,似乎并未认出她来。
心中激潮不受控制地翻滚着,蓦然一阵眩晕袭来,她的身子不易察觉地晃了晃,“此军情十分紧要,请容我私下禀报!”她攥紧手指,极力忍住喉头的哽咽,从容说道。
独属于轩辕月的清越嗓音,刚刚吐出第一个字,就令欧阳逍倏然化作了僵石。先是难以置信的震惊,随即变成狂喜,他霍然起身,亮得惊人的双目直勾勾地盯着她:“你,你是……”
轩辕月抑制住流泪的冲动,纤唇微微弯成一道弧形,轻声道:“是我。”
这两个字就像一道七彩焰火冲上了天空,将欧阳逍的脑海瞬间耀成一片灿亮,热辣辣的火流在周身乱窜,他激动得几不成语,不得不暗中提气几次,方才从嗓子里挤出几个沙哑到极点的字——
“都出去!”
帐内的几个军官不明所以地望着他,不知一向威严有加的皇上为何竟突然失了常态,但帐内无声涌动的暗流,宛如紧到极致、一触就会爆炸的张力,却令人莫名地心悸,于是谁也不敢说话,一个接一个迅速退出了营帐。
帐帘晃动着落下,隔断了阳光,也留下一片难得的宁静。天地无声,那种空荡荡的静,仿似不在人间一般。
他目光定定地停驻在她身上,一时之间,竟像痴了不能思量。
“月儿,真的,是你?”
梦里念了千百遍的人,就在自己眼前,那种乍惊乍喜、疑真疑幻的感觉,竟令他难得地犹豫起来,仿佛眼前的一切,都只是思念的错觉,是如朝雾一般美好的幻影。
轩辕月微微勾起唇角睨视着他,细白的贝齿轻轻磨了磨,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欧阳逍,你这个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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