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在理论上是一种修为、一种信念;在实践上往往体现为一种策略。“和”不仅是目的,也是手段。曾国藩在治军、治家上重“和”,精诚团结,终于成就了一番伟业。
治家是儒学理想的一部分。在宗法观念下,个人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责任和义务,如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等。曾国藩在治家方面也颇有心得。他说:
家和则福自生。兄言弟从,弟请兄允,一家人融洽相处肯定会发达,相反兄弟阋墙,婆媳扯皮,夫妻计较,这样的家没有不败落的。要守得住“和”字才好。
曾国藩全家兄弟姊妹共九人,曾国藩作为长子,对待兄弟竭力爱护,而不是姑息纵容。他常说:”兄弟和,虽穷氓小户必兴;兄弟不和,虽世家宦族必败。”曾国藩无论在京做官,还是戎马倥偬,总是百忙中写信教导诸弟做人,督促他们的学业,尤其注重孝友耕读,绵延世泽。他说:
学问即在家庭日用之间,于“孝悌”二字上,尽一分便是一分学,尽十分便是十分学……务使祖父母叔父母无一时不安乐,无一时不顺适,下而兄弟妻子,皆蔼然有恩,秩然有序,此真大学问也。
曾国藩兄弟五人有四人上了战场。曾国华战死三河镇,曾国葆病殁天京围,以曾国藩、曾国荃成就最大。曾国藩家书致曾国荃最多。曾国荃勇且狂,曾国藩既为主喜又为之惧,百般维护。为避猜忌,“晓得下塘,须要晓得上岸”,曾国藩一度要自愿牺牲,退出仕途,以成全曾国荃的发展。另一个弟弟曾国潢则长期操持家事,解除兄弟们治军从政的后顾之忧。“凡家道所以可久者,不恃一时之官爵,而恃长远之家规;不恃一二人之骤发,而恃大众之维持。”亲人之间当坦诚相待,相互帮助。曾国荃就给曾国藩提过意见,说他表情太严肃,常给人下不了台;在兄弟骨肉间也不能营造活泼的气氛。曾国藩虚心听取。
“和气致祥,自有可昌盛之理。”曾国藩教子“爱之以其道”。他教育儿子只求读书明理,不求做官发财,居家持勤持俭戒奢戒傲。曾国藩“身教重于言教”,常从自己的亲身体会出发,以商讨研究的口吻,指出儿子在学习中的进步和不足,收效显著。曾国藩曾说:
天下官宦之家,多只一代享用便尽,其子孙始而骄佚,继而流荡,终而沟壑,能庆延一二代者鲜矣。
正因为有曾国藩的这种警醒,才使得曾家成为罕见的特例:曾国藩封侯拜相;两个儿子中,曾纪泽成为清末颇有影响的外交家,曾纪鸿有极高的算学天赋,是清末著名数学家。其第三、四代也人才辈出,成为一个百年常盛家族。
与人为善,取人为善
“与人为善,取人为善”源自《孟子》。曾国藩继承这个思想并将其做了详尽的解释:“思古圣人之道莫大乎与人为善。以言诲人,是以善教人也:以德薰人,是以善养人也:皆与人为善之事也。然徒与人则我之善有限,故又贵取诸人以为善。人有善,则取以益我,我有善,则予以益人。连环相生,故善端无穷,彼此挹注,故善源不竭。君相之道,莫大乎此,师儒之道,亦莫大乎此。”这段话是说孟子强调虚心采纳别人的意见,在曾国藩那里,取和予成为相互推动一件事情的两个方面。
与此同时,曾国藩把“与人为善,取人为善”确定为处理人际关系的根本原则。他在《日记》中这样写道:
九弟来久谈,与之言与人为善、取人为善之道……无论为上、为下、为师、为弟、为长、为幼,彼此以善相浸灌,则日见其益而不自知矣。
曾国藩在与人交往、处理政务的时候就坚持实践这一原则,并取得了很好的效果。1859年曾国藩在给部下的一封信中写道:“前曾语阁下以取人为善,与人为善……以后望将取诸人者何事,与人者何事,随时开一清单见示,每月汇总账销算一次。”可见,曾国藩把处世的原则化为处理政务的方法了。
“与人为善,取人为善”是曾国藩处理人际关系的原则,使得曾国藩的事业人才聚集,逐渐兴旺发达起来。
曾国藩与人为善的事数不胜数,他的幕僚对曾国藩尊敬有加,甚至崇拜他,事事效法他,把曾国藩当成为人处世的楷模。他们中有的学习曾国藩坚忍的性格,有的学习曾国藩勇毅的性格,有的学习曾国藩的坦诚和宽容大度。
曾国藩取人为善的事例也很多,如接受别人的谏言,采纳惊属的意见,婉辞皇帝的圣旨,等等。大事如此,一件小事如免“进场饭”也能说明曾国藩的取人为善。
曾国藩遵循父亲的教诲,天不亮就起床,随后即用早餐。在东流大营时,幕僚欧阳兆熊及李肃毅、程尚齐等人认为晚睡早起太辛苦了。曾国藩知道后,戏称早饭为“进场饭”。在湘军克复安庆后,欧阳兆熊置酒为饯,在席间欧阳兆熊婉言提出自己的想法:“早晨起得太早,也太辛苦了,不如‘进场饭’就免了吧。”曾国藩笑着答应之,其实曾国藩早就意识到大家都对“进场饭”有意见了。
免“进场饭”这件事虽小,但由此可见曾国藩善于接受别人谏言的胸怀。在曾国藩初到京师的时候恃才傲物,不愿听取别人的意见,因此得罪了不少权贵,后来卸任在家乡湖南时不断地反省自己,才选择了“与人为善、取人为善”作为自己处世为官的法宝,后半生受用无穷。
用“和”字来塑造军队
曾国藩以一介书生领兵疆场,挽一朝之危亡,很重要一点就是用“和”字治军,用“和”字来塑造军队。
一是在组织上以血缘、地缘为纽带。
曾国藩变世兵制为招募制。湘军勇营之制,营官由统领挑选,哨弁由营官挑选,什长由哨弁挑选,勇丁由什长挑选。曾国藩认为这种层层挑选的办法很有优势,他说:
譬之木焉,统领如根,由根而生干、生枝、生叶,皆一气所贯通,是以口粮虽出自公款,而勇丁感营官挑选之恩,皆若受其私惠。平日既有恩谊相孚,临阵自能患难相顾。
于是,各人都把自己的前途和身家性命与上司紧密相连,如果上司落职或死了,所部也全体解散,再由新统领自己挑募,成立新军。这就形成了军队私属的性质,出现“其将死,其军散;其将有,其军完”的局面。招募的勇丁大多为同乡同里之人。王鑫“专招一县之勇”;李元度“但取平江主人”;刘长佑“非臣亲党,即臣邻里”;曾国荃“不独用湘乡人,且尽用屋门口周围十余里人”。曾国藩对此说明:“盖同县之人易于合心。”基于这一理由,曾国藩又规定所招丁勇,必须“取具保结”,造具籍贯里居亲属,存档各查。从感情上笼络人,从组织上控制人,为全军达到“诸将一气,为众一心”打下了组织基础。
营官以上各将领,实行“呼朋引类”。一营之内多本家、亲戚、师友。如曾国藩兄弟四人,王鑫一族、江忠源一族,均在军中。罗泽南“纯用其弟子为营哨”,“所部将弁皆其乡党信从者,半属弟子”,其中有王鑫、李续宾、李续宜、李元度等干将。曾国藩与罗泽南、郭嵩焘、李续宾、李元度,王鑫与左宗棠、杨昌浚,江忠源与刘长佑还存在姻亲关系。这些家族、姻亲、师生及邻里关系,血缘与地缘结合、盘根错节的封建宗法关系,下属视上司“皆如子弟之事父兄”,使军队具备很强的凝聚力和战斗力,”节节维系,无涣散之虞”。
“勇由将募”,“勇由将有”,丁勇和各级将领只听命于上司,“近年来江楚良将为统领时,即能大展其材,纵横如意,皆由事权归一之故。”曾国藩认为八旗、绿营溃败的原因就在于“现在大营所调之兵,东抽一百,西拨五十;卒与卒不和,将与将不和……离心离德,断不足以灭剧贼而成大功。”而他组建湘军时针对这一关键做了充分准备。二是在在精神上以“忠义血性”相维系。曾国藩信守礼法,维护名教。湘军将领又多为儒生,曾国藩决意借此训练出一支尊长死上、辨等明威的军队。他对将领要求一要有治军之才,二要不怕死,三要不汲汲名利,四要耐受辛苦,必忠必信,保乡卫国,从而“引出一班正人,倡成一时风气”。
曾国藩将对士兵的思想教育称作“训家规”和“训营规”。每逢操练日,曾国藩亲临校场讲话,“如父母教子,有殷殷望其成立之意”,训禁扰民、禁嫖赌、禁鸦片,又向士兵发放“四书”等,把兵营当作学校,加强封建伦常教育。曾国藩还编《保守平安歌》、《爱民歌》等宣传鼓动性强的歌谣,让湘军兵勇传唱。
如此种种,儒家伦理思想潜移默化地融进将士的灵魂里,使全军在思想上达到统一。曾国藩痛恶八旗绿营彼此”败不相救”,“彼营出队,此营张目而旁观,哆口而微笑。见其胜,则深妒之,恐其得赏银,恐其获保奏;见其败,则袖手不顾,虽全军覆没,亦无一人出而援手拯救于生死呼吸之顷者。”为此他制定的湘军建军标准是:“呼吸相顾,痛痒相关,赴火同行,蹈汤同往,胜利举杯酒以让功,败则出死力以相救……吾官兵亦当有誓不相弃之死党。”在《要齐心》歌谣中,曾国藩又再三重申:“只要齐心不可当……纵然平日有仇隙,此时也要解开结……百家合成一条心,千人合做手一双。”又写《忮求诗》教育将士消除彼此间的嫉妒之心。
由于曾国藩的种种设置和努力,湘军终成“齐心相顾,不肯轻弃伴侣”的战斗群体。一个集体或团队齐心合力之“和”是其成功的基本。一旦结成凝固的利益关系,就会痛痒相关,荣辱与共了。攻占南京、平定太平天国前后,是曾国藩湘系集团极盛时期。四年多时间共有21个湘军集团首领先后出任督抚,成为封疆大吏,把持清政府半壁江山。他们编织成一个特殊的关系网,呼吸相从,祸福相依,成为晚清实际主政的势力。
胡林翼作为湘军集团第一位出任督抚的大员,一直不肯僭越曾国藩湘军集团精神领袖的位置,处处支援、帮衬曾国藩成就大业。他所辖的湖北成为曾国藩的军粮库;曾国藩东山再起,也是胡林翼施斧底抽薪术才得成功的。曾胡的“和”是湘军崛起的基础。
左宗棠是湘军集团的另一巨擘。左宗棠性情狷介,不合时宜,办事往往过于偏激;曾国藩则性情直爽方正,事事循规蹈矩,有时甚至固执,所以两人时常龃龉。但在多数时候,尤其在大是大非上他们是相互照应的。前期,因左宗棠任湖南巡抚张亮基的幕宾,张对左推崇敬重,所以湖南的政治、军事、财经大权,左宗棠皆可作主。曾国藩出任湖南团练大臣,左宗棠筹粮筹饷、筹兵筹械,不断接济,八年如一日,厥功至伟。左宗棠曾多次疏解曾国藩与地方官的矛盾;更让曾国藩没齿难忘的是当他靖港战败准备自杀时,左宗棠对他的恳切规劝,说“事尚可为,速死非义”,留下后路。咸丰七年(1857),曾国藩弃军奔丧,左宗棠诘责他不该如此不分轻重。后来曾国藩特意请左宗棠为他作篆书:“敬胜怠,义胜欲;知其雄,守其雌”,既表谦抑,亦为和解。后来左宗棠受“樊燮案”影响,投无门,曾国藩热情地接纳了他,奏请“以四品京堂候补,随同襄办务”,称“左宗棠刚明耐苦,晓畅兵械”,“其才可以独挡一面”,“思专,于军事实属确有心得”。此后,左宗棠每得胜仗,曾国藩保举一次,称其“深明将略,度越时贤”,三年之间,左宗棠由襄办军务而浙江巡抚,而闽浙总督。两人前后相互扶持,是为挚交之“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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