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今日学了什么,让哥哥讲给意儿听好不好?”此刻悠儿哄着幼小的真意俨然慈母,身上看不出半为皇后的影子。
“今日权太傅开讲柳宗元的《封建论》,我已背出一些了。”臻昕含笑答话,却忽然记起了母亲的教诲,切不可囫囵吞枣急于和兄弟比拼背书,需得将文章吃透弄懂才好。如是想着,不由得眼前出现母亲那张温和的笑脸,一时愣住。
直到又闻真意咿咿呀呀之声,才回过神来。
“会不会学得太深奥了?”悠儿兀自笑了一句,正要再说,却抬头见缘亦垂首离去,而这样的情形已不是第一次,且缘亦也非独一个,如今宫中上下但凡与母后有些情分的,每每来看望臻昕和真意,最后都无法忍住悲戚,缘亦则一个月以来,每日仍旧会垂泪。
悠儿并不怪她们在人前的失态,毕竟她明白,倘若自己不在事后得知真相,也许会和缘亦一样,起码母后“去世”的那天,蒙在鼓里的自己也伤心欲绝、常态尽失。
“的确有些难懂,我和杰宸都被唬住了。不过我们会好好学,权太傅讲现在不明白的地方,将来一样样都会从脑子里冒出来。”臻昕依旧笑嘻嘻逗着妹妹,但真意已打了哈气有些困倦。
“皇嫂,意儿什么时候能讲话?”臻昕问。
悠儿笑道:“明年除夕她就该会说话了吧!”
“啊,快过年了……”臻昕有些黯然,话音愈来愈低,“原以为今年能和母后……”
悠儿将困倦的真意横抱在手里,腾出一手轻轻抚了臻昕的额头,“昕儿要快些长大,你答应母后要照顾妹妹的是不是?”
臻昕用力点了点头,低头注视兀自着手指的真意,看着她安逸幸福不知世间苦的神态,终展开笑脸,“昕儿一直都记着。今年过年,我多了一个妹妹。”
悠儿心中微叹,唤来奶娘抱走真意,对臻昕道:“莲妃那里在给你们叔侄兄弟量体做过年的新衣裳,今年不要内务府派绣女做。皇嫂此刻带你一起过去,昕儿的衣裳皇嫂亲手给你缝。再过几日就过年了,虽不能大肆热闹,咱们总要应个景,图个吉祥如意。”
“多谢皇嫂。”臻昕淡淡一笑,并无多少兴奋。
悠儿又唤缘亦进来给臻昕穿雪衣,一壁问道:“做什么下学时总要自己走回来?外头多冷,不是给你备了暖轿么?”
“冷一些精神,暖轿里热烘烘的,叫人头脑发热。”臻昕答得很实诚,伸开手让缘亦将外衣穿在自己的身上。
披上貂皮雪衣看着臻昕,悠儿纤长的黛眉微微一动,若有所思。
这一年的除夕,是臻杰登基以来过得最安心也最清静的节日,安心为的是朝廷大患得以铲除,清静因的是父皇和傅太后“大丧期间”免去了许多繁文缛节,除正月初一祭天祭祖,他头一次仅和妻妾儿女一起过了个节。
也是在除夕那晚,悠儿告诉自己,后宫隐患已除,希望自己往后能多多雨露均沾,好为皇室开枝散叶。深知这是身为帝王的一种责任,但看尽父亲那一朝后宫妃嫔冷暖兴衰的臻杰并不想到处留情,认为没有必要徒惹得后宫为此明争暗斗争风吃醋。
悠儿虽不敢当面反对,却还是暗中安排,让一些品貌端正德行上乘为她所信得过的宫嫔进入了臻杰的视野。
于是,春节小小的忙碌过后,皇室开始了新一年的生活。
前朝,臻杰趁着新年伊始大大改变了朝堂上的官员面貌,启用了一批被包致远图腾等老臣压制许久的年轻人,为自己挑选了一批近臣。另有兵部尚书上表自请带妻儿远赴边疆为国镇守国门。
秦成骏正在盛年手中握有一定兵权,此举无非是向另一些老臣表明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态度,让自己远离乾熙朝官场,给皇帝更大的空间。臻杰欣然应允,但为免动摇人心,他暂时退回了其他重臣的奏表,仅放秦成骏一人离开了京城。自然这其中也有些仅他与秦成骏之间才能交流的缘由。
后宫,悠儿仍旧一心扑在真意身上忙得无暇。许是开春后换了住处,小丫头总显得很不安,哭泣的次数渐渐多了。但悠儿不可能一直陪真意住在馨祥宫,于是日夜守候在她身边,终于让这孩子渐渐安静下来,笑容也重新回到了脸上。
如此,后宫琐事皆落到了沈烟与钱韵芯身上,却不想经过几个月的历练钱韵芯处理六宫事务早已得心应手,反让沈烟退在了后边。只是让她奇怪却又不敢去坤宁宫询问的,是睿皇后下懿旨不许任何人打扰玉林宫内养病的季贤妃。季洁分明活着,却从此消失在六宫,甚至谁也不知道她在玉林宫内过得如何。
而让钱韵芯素来厌恶无比的正待产的班君娆,也自傅太后仙逝后变得极其安分起来,仅在栖霞殿内养胎绝不迈出宫门一步,且闭门谢客不见任何人。见她安守本分,钱韵芯自然也不会寻其麻烦,更不会有哪个妃嫔敢轻易挑战钱妃的耐心。
又在皇后暗中的安排下各宫陆续有宠,但得幸的妃嫔也不敢有出位骄傲者,于是和平安宁的氛围一直延续到春花烂漫时一个新生命的降临,宫里才又稍稍热闹起来。
春衫渐薄,十月怀胎的班君娆终如愿诞下麟儿,可人们只听见五皇子嘹亮的哭声,却没有人听见班君娆幸福的笑声。
产房内,甫生育的班君娆还未见过自己的儿子,精疲力竭的她无法安心眠去,总希望嬷嬷们快些把孩子抱来给自己看,可等来的却是一身明黄色凤袍的皇后。那方因儿子的哭声而带出的生的希望,在顷刻间变成了绝望。
“常闻血房污浊,帝后是为人中龙凤尊贵无比不能随便进入,没想到娘娘如此体恤臣妾,竟不顾自身安危来看望臣妾。”班君娆皮笑肉不笑说着这些明着奉承暗则讽刺的话,她知道自己大限已近,从季贤妃彻彻底底消失在眼前后她就明白自己也难逃她的下场。
可是她还有一丝希望寄托于腹中胎儿,她曾希望腹中的孩子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可当此刻看见悠儿,她知道一切都不可能,只要有睿皇后在,她班君娆是再也走不出这间屋子。既然如此,自己又何必在皇后面前唯唯诺诺,这最后的时刻里,为什么不让自己显得高贵一些!
“五皇子哭声嘹亮,太医说身体很好。不过……他长得不像你。”悠儿端坐于床前一张大椅上,宽宽的广袖和裙摆铺开,显得高贵而雍容。
“不像我才好!”班君娆哑声道,“像我……仅仅是一个替代者!”
悠儿心中一动,硬将那一丝同情压下,毅然道:“当然你不可以见他,我不希望让他看见自己生母的模样,这样他才可以和养母相处得更好。”
班君娆不愿乞求,可又别无选择,她忍痛冷声问:“您会把他抱给谁来抚养?可否答应我作为小皇子生母最后的一个请求?”
“你说来听听。”
班君娆细长的眼眉里透出深深的恨意,咬牙道:“请千万不要把皇子抱去宜人馆和丹阳宫,请千万不要!”
悠儿淡淡一笑,“不会去那里,我一早已替你的孩子选择了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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