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邪轻敲我的头,我赶紧缓过神来,正事要紧,四下一望,在这隔绝了外界真假难辨环境的宅邸里,天空漆黑,庭院屋宇楼阁,三三两两的人倒在前庭和走廊上一动不动。我急急忙忙跑过去一探鼻息,绷紧的双肩松垮下来,还活着。
又去检查了其他几个,均是一样的状况,只不过心跳脉搏异常平稳,感觉好像深深沉眠一般,我试着叫了叫,没醒。
有的人手里还无力握着扫帚,这场睡眠似乎是突然毫无预兆的降临的。
我和凌邪四处走,四周寂静得可怕,梨花无声飘落,陆夫人应该比我们先到,她在哪里?
我心想了片刻,脑海里只有着那个画面。
冬日并不奢华的厢房里,少女卧于榻上,注视着窗棂外后院里那一株死树,树枝上压着皑皑白雪,仿若新生。
心中不安无边地蔓延扩大,幽暗山谷,偌大庭院,一世苍凉梨花雪。
***
陆宅最偏僻的后院,一方□,满园梨白,整个陆宅只有这里才有的梨花木一株一株亭亭而立,朵朵洁白小花聚成花团重重叠叠缀满枝头,嫩黄的蕊儿,玉般的花面,放眼望去若是月色跌入云层绽开清亮的光,飘洒星砂。
金发的女子背着我,优雅干净地立着,卷发下露出一截皎白莹润的脖颈,白衣无风自动,而她身边围着数只佝偻的罗刹,背着身子在横七竖八的尸首间埋下头,撕咬咀嚼,含混不清的闷响。
满地零落血迹若雪中娇开的梅。
显然已是争杀之后的残景。
我闭了闭眼,那金发女子便回了头,绝世妖灧的容颜,微微一笑。
“哎呀,来了呢。”
视线越过她,我这才发现距离她不远处的华服贵妇,倚在后院那唯一一间低矮厢房的门柱上,地上打斗痕迹尤为清晰,身旁几具男尸。她一手提剑,一手捂着自己腹部,血一股一股从指缝间渗出来,稀稀疏疏蜿蜒到暗红镶金边云纹绣花鞋下,淌开了鲜红的花。
妇人脸苍白着,无一丝痛
的神情,只是敛着冷厉的丹凤眸,保持着与女子对峙的模样。
白色花瓣是轻柔盛大的雪,簌簌纷乱了视线。
阿梨望着我,眉眼弯弯,“上回我都想着取你性命了,你还来。”又转而向凌邪,“陈大人这次是来杀我的么,心里是记着我伤你的女孩儿的事还是……?”
凌邪一身黑衣,静静看着她,一朵梨花落到他肩上。
她掩嘴一笑,心情极好的模样,“您知道么?我若想,陆家二十八口,便沉眠于梦中再也醒不过来了,多好,我真开心,陈大人这次来只是看看,什么也不做?”
倚于门前的妇人冷冷喝了过来,“事已至此,莉露尔小姐要如何我奉陪,你这般佯装是什么意思,要我死便尽快,今日陆家葬在这了,莉露尔小姐别指望能脱得了身。”
“陆夫人还是多多注意自己的身体为妙吧,哎呀,这血流的,虽说两年未见,想与婆婆叙叙旧,自与婆婆分别后,阿梨可是对婆婆想念得紧呐……”她轻描淡写咬着那个称谓,引得妇人的唇色又白了几分,“呵,还有四妹,今儿也十六了呢,真是个美人,当年我嫁进来时,那小丫头哭闹着我抢了他的夫婿,她哥哥当真是宠她。”
她轻轻柔柔地说着,眼神不知望向了哪里。
陆夫人的脸色却陡然一变,“你想将她怎样?!”
“这么个美人,不留下不可惜了?我识得的那些雄性魔兽们正好差个玩具呵……”
“你敢!”
阿梨咯咯笑了,娇媚可人,“罢了,婆婆一路走好,一家人陪着,黄泉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玉手一扬,身旁一只罗刹妖物拔地而起,似人非人的脸,发出婴孩啼哭的叫声,幻影一般朝咬着牙关的夫人飞跃而去。
我几乎是同时拔枪开保险栓对准罗刹。
凌邪一手按下枪身。
“凌……!”
他竖起食指于薄唇边,而在这眨眼片刻,耳边一阵风,陆夫人眼前罗刹便在一抹细光后被剖为两半,擦着陆夫人的身体从两边飞过,砸向身后暗红的房门,扑通扑通溅起两朵饱满血花和微尘。
我睁大了眼,心好像被阿梨抬起纤长睫毛看向他的瞬间揪住。
我曾经无数次想过,如果他们若再次见面,会是个什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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