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逼近一步,眼中的星火更甚,“看我被你骗得团团乱转,真心真意一封一封回信给你,想着我竟然也有这一日,心中是不是充满快意?”
阿兰若瞧着书册上的墨字许久,突然道:“师父跟我说,要么我就争一争,要么就断了念头。本来我已经断了念头,你不应该跑过来。”
她想了一会儿,“就算有些事情你晓得了,其实你也该装作不晓得,我们两个,不就该像从前那样形同陌路吗?”
沉哗看着她,语声冰寒,“从前我们竟然只是形同陌路?难道不是彼此厌恶?”
阿兰若抚着书册的手指一颤,轻声道:“或者,你就没有想过,我并不像你讨厌我那么讨厌你,或许我还挺喜欢你,做这些其实是想让你开心。”
她抬起头来,“你看,你不晓得是我写这些信前,不是挺开心的吗?”
他退后一步,“你在开玩笑。”
她像是有些烦乱,“如果不是玩笑呢?”
他神色僵硬道:“我们之间,什么可能都有,陌路,仇人,死敌,或者其他,唯独没有这种可能。”
阿兰若看了他许久,笑道:“我说的或许是真的,或许是假的,或许是我真心喜欢你,或许是我真心捉弄你。”
听说那之后,沉晔同文恬再无什么书信往来。文恬传信问过一次阿兰若,她简单说沉晔晓得实情了,先前将她扯进来有些对不住。文恬没说什么,回信安慰了她两句。
苏陌叶将故事讲到此处,瞧天色渐晚,暂回去歇着了。
凤九曾想过许多次阿兰若同沉晔到底如何,却没想到是这样伤心的一个开头,令她有些沉重,亦颇为唏嘘。因此临睡前多吃了个包子,却撑得睡不着,花园中转了一圈,想起白天苏陌叶讲的故事,叹了几口长气,沾了些夜露,方才回床上躺安稳。
叹息中,窗外突然飘进来一阵啾啾的鸟鸣。府中并未豢养什么家雀,入夜却有群鸟唱和,令人称奇。她伸手推门探头往外一瞧。
凤九觉得,她长到这么大,就从来没有这么震惊过。
亭院打理上头,因阿兰若爱个自然谐趣,院中一景一物都挺朴实,以至她这个院子看上去就是个挺普通的院子,特别处不过院中央一棵虬根盘结的老树,太阳大时,是个乘凉的好去处。
但此时,当空的皓月下,眼前却有丰盛花冠一簇挨着一簇,连成一片飘摇的佛铃花海,叫不出名字来的发光鸟雀穿梭在花海中,花瓣随风飘飞,在地上落成一条雪白的花毯,花毯上头寸许,漂浮着蓝色的优昙花,似一盏盏悬浮于空的明灯。
紫衣神君悠闲地立在花树下,嘴里含着半个糖狐狸,垂头摆弄着手上的一个花环,察觉她开了房门,瞧了她一会儿,将编好的花环伸向她,抬了抬下巴:“来。”
凤九半天没有动静,几只雀鸟已伶俐地飞到息泽手旁,衔起花环叽喳飞到凤九的头顶。安禅树的嫩枝为环,缀了一圈或白或蓝的小野花,戴在她头上,大小正合衬。
凤九仍靠着门框愣着,脑中一时飘过诸多思绪。譬如折颜时常吹嘘他的十里桃林如何如何,如今看来他那十里桃林除了能结十里桃子这点比佛铃花强些外,论姿色逊了何止一筹。又譬如歧南神宫路远,息泽此时竟出现在此院中,可见是赶路回来,要不要将他让进房中饮杯热茶坐一坐?再譬如上古史中记载,上古时男仙爱编个花环赠心仪的女仙做定情物,息泽竟送了个花环给自己做糖狐狸的谢礼,可见他忒客气,以及他没有读过上古史……
雀鸟啾鸣中,任她思绪繁杂,息泽却仍闲闲站在花树下:“过来,我带你去过女儿节。”
这个话飘过来。像是有什么无形之力牵引,走向息泽时,她的裙子撩起地上的花毯,离地的花瓣融成光点,萦绕她的脚踝。
凤九折回去信步踢起更多的花瓣,花瓣便化成更多的光点。鸟雀们在光点中扑闹得欢腾,她踢得也欢腾,高兴地向息泽道:“难得你把这里搞得这么漂亮,我们就在这里玩儿一会儿,不出去了……”话还没说完,腰却被揽住,“成不成”三个字刚落地,两人已隐隐立于王城的夜市中。
天上有璀璨的群星,地上有炫目的灯彩,佛铃与优昙悬于半空,底下是喧嚷的人声。
凤九瞧着半空中飘飞的落花目瞪口呆:“你将幻景……铺满了整个王城?”
正有两个姑娘嬉闹着从他们跟前走过,落下只言片语:“大约是哪位神君今夜心情好,为了哄心仪的女子开心,才在女儿节做出这样美丽的幻景,叫咱们都赶上了,那位神君可真是痴心,她心仪的女子也真是有福分~”
有福分的凤九一心追着往市集里走的息泽,姑娘们说的什么全没听清,追上时还不忘一番语重心长:“做这样的幻景虽非什么重法,但将场面铺得这样大难免耗费精力,你看你前些时日身上还带着伤,此时也不知好全没有,我其实没有想通你为什么会做这等得不偿失之事,啊你怎么想的,我方才在院中时都忘了你身上面还带着伤这回事。”
息泽的模样像是她问了个傻问题:“她们不是说了么,我今夜心情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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