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不看不知道,一看忘不掉吧?我老早叫你看看日出,你就是舍不得这么一点儿时间。”
“我也多次去看日出,白白牺牲了几个早晨。你说可不可气?我兴致勃勃地跑到海边,本来晴朗的天空,忽然来个浮云蔽日,真的是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没遮没拦有始有终地看了个完完全全清清朗朗的日出。”
“这就怪了,我哪天心血来潮想看日出,准保是个艳阳天。不骗你的。”
“我信。你是个小精灵,谁不偏爱你呀?连冥冥中的神圣也难以免俗嘛!”
“好哇,你消谴我!”我捏紧了拳头使劲捶他宽厚的胸膛,“看你还敢不敢?”
“俗话说什么了?……打是亲,骂是……”
石元砥的“爱”字还没有出口,我已经把那颗不寻常的石子塞到了他的嘴里。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九 兴海梦回 鬼迷心窍恨千古(三)
“太阳出来了!太阳出来了!”又是那个甜脆的少女的声音。
旭日已冉冉升起,海上日出那壮观的一幕已告结束。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人呵,为什么总忘不了那应该忘记的呢?为什么那应该牢记的却总是被遗忘呢?昨晚你是怎么答应他的?我无力地靠到亭子的立柱上,望着倏忽变得骚动不安的海面出神……
有人说人生就像这大海,方才还碧波如镜,一会儿的工夫又浪飞涛涌了。它有海阔天高,也有潜流暗礁;有一帆风顺,也有艰难险阻;有温柔缠绵,也有痛苦惨烈……可是大海有潮涨潮落,周而复始,人生呢?逝去的还能追回吗?失落的还能找到吗?走错了可以重新再来吗?唉!人生不是大海,人生是奔流而下的江河,是一去不返的江河!
两条腿把我送到了“观海洞”。但并不是去“观海”,而是去了左侧方那一片礁石嶙峋的地方,平时若非赶海鲜有人至的地方。习惯的力量好大呀,不知不觉间它就把主人左右了。在一大块陡峭的崖岩下,有一方较为平整的石头,它像磁石吸引铁屑一般地将我吸了过去。我摸着不大光滑的石面,不禁泪水滂沱:“石头啊,石头,二十四年不见,你似乎还是老样子。可是我……唉!你还认识我吗?刚上大学那一年,除了星期六回家,我几乎每一天都到这里来报到。星期日常有他陪着,平时是我自己,但在我心中仍然是俩人(因为此地有他的气息,否则我可能要到风景区去了)。也许你已经认不出我了,我是面目全非了呀。自你从海底升起,亿万年来,受天地之精气,承日月之光华,你几经沧海桑田,却为什么毫无灵感、毫无先见?你偷听了我们多少悄悄话,你分享了我们多少欢乐;你身上清楚地印着我们的踪迹,保留着我们的体温;你是我们人生的见证,你是我们爱情的纽带……总之,你是最了解我们的。可是,在我们出现感情危机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帮我们一把?在我神智迷乱的时刻,你为什么三缄其口?呵,为什么?我铸就了千古恨,你高兴,是吗?我用力拍打石头,手掌又痛又麻,皮破血流……
七律 千古恨
爱海迷航沉弱水,
尘寰聚散枉悲凄。
花开彼岸空相对,
梦断深闺抱影嘘。
后土薄情乖我运,
皇天寡义降殃罹。
江河滚滚终穷尽,
此恨绵绵永不息。
在那个特殊的年代,发生了许许多多不同寻常的事情,你们这些万物之灵尚且一会儿云里一会儿雾里的,一块冥顽不灵的石头又怎么能清楚明白呢?
那是个以政治为统帅的年代。一切为政治服务,一切又无不打上政治的烙印或染上政治的色彩。人与人的关系和感情也莫不以政治为基石,因而出现了可怖的病态。父子为敌、夫妻反目、朋友成仇,可以仅仅是因为对那场“大革命”的不同的理解和不同的态度。可悲的是人们对此不但不反对、不憎恶,相反,还要嘉以许多褒奖之词和冠以“革命”的名义,并讲出许多堂皇的道理。
那也是个魔幻的年代。顷刻之间你就能当上“英雄”,做了“领袖”;眨眼之间你也可以变成“扒手”、“狗屎堆”、“反革命”。刚才大家还奉你为“领袖”,认你做“头头儿”,须臾,大家翻脸批你、斗你、骂你,乃至打你,打倒你,把你打倒在地,再踏上千万只脚,叫你永世不能翻身……就大多数人而言,这种种反常的行为,就是“革命”,就是“忠诚”。
在个人与革命之间、爱情与信仰之间,选择后者,乃是那个年代里百分之九十的人的选择。而做为“英雄”、“领袖”那就是唯一的选择。选择成了唯一,还能称之为“选择”吗?
一九六六年最后的那一天傍晚,我把石元砥邀到这里来了。不过,我们不再是肩靠着肩,坐于这块在陡崖掩蔽下的平整的石头上,互述贴心的话儿(自“文化”“大革命”全面开始以来就此景不再了),而是隔石对面伫立着。
“《红旗》杂志第十三期社论你看了吗?”我打破僵局,“你现怎么想?有何打算?”
“资产阶级反动路线已然被冲垮,你应该急流勇退。”石之砥一脸的庄重。
“你!你简直是不可救药!”我跺着脚,咬着牙,又急又恨。我明白我的一线希望即将破灭。
“皪皪,你的使命已经完成,以后的事让别人去做吧。你不适合搞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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