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一片寂静,许久没有说话,我低头行礼起身。可室门一开,迎头一阵雨点被狂风挟裹着砸了下来,砸得我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这雨打许久雷,刮许久风都不下来,偏是我要走的时候,它就下来了。
我暗暗一叹,身后他的声音却也叹了口气:“这雨来得急猛,不会下太久,只这一时逼人,你歇过了这阵后再走也不迟。”
我静了静,掩上室门,退了回来,在原先的地方坐下。
夏风来得急了,将纱幔吹得满室飘扬,被纱幔遮着的身影一下露了出来,但我却将目光垂下,不去看他。
有这层纱幔隔着,互不见面,才是我们此时相处的最好方式。
不见面,不去看对方的表情,淡化双方的身份关系,许多本来不敢说,不好说的话,才能出口;许多本不该做的事,才能不显拘束。
他起身关窗,然后在离我只有几步之遥的地方坐下,但却没有靠近,更没有撩拨垂隔着的纱幔。
我感觉得到这其中所蕴含的奇异而微妙的默契,不禁微微一笑,将坐姿调得随意一些。
乌云阵雨所蔽,原本亮堂的雅室有些幽暗,屋顶的瓦片被雨点砸得嗒嗒作响,我静静地听着雨声,突闻他问:“你……还好吗?”
我微微一怔,才恍悟他是在我在宫外生活状况,想想自己近期的生活,不禁一笑:“我很好。”
“那就好。”
他说了这三个字,就不再说话了。
我沉吟许久,终于反问一声:“你呢?还好吗?”
他好一会儿才略带迟疑的回答:“我……不知道……”
我愕然,心头似乎被针刺了一下,不是痛,而是一种惊。惊于他的回答所含的疑惑,亦惊于他语声里所带的黯然。
他不是普通人,评断普通人的生活“好”与“不好”的两种答案,他都无法单纯的选择。
普通人所谓的生活好,是爱情如意,事业顺心,家庭美满。
但他有心上人却要远远推开,与爱情如意无缘;在事业上,楚国明显正在准备完全脱离中央的控制,也不算顺心;家庭美满中,有个添子之喜,但皇长子不是嫡长子,皇统可以预见必有风波,这美满也免不得打个折扣。
我张了张嘴,想道歉不知该如何开口;想安慰他两句,又不知该如何说起。
却是他轻轻一笑,低声道:“纵是我答不出你的话,你亦不必如此。因为我并非普通人,所求所欲与小儿女情怀自不相同。”
是的,他是天子,可他也是人。只要是人,都会有基于本能而衍生的欲望,无论地位高低。纵使他因为自己的地位高,所以订的标准要比普通人高,但不能顺遂所愿不快,想必与普通人并无二般。
我心中一涩,有句话冲口而出:“我明白,你……我只是……只是怜你心苦……”
我早已决定与他再无牵扯,可此时此刻,室外风雨如晦,室内浮光幽暗,只有我和他隔帘而坐,细语轻言,却让我说了句本不应说的话。
而且这句话我明知不该说,但说出来后,我竟不觉得后悔。
纱幔影里,他的身影也一凝。良久,他突然笑了起来,笑声不大,却似乎带着无限的欣慰与欢喜。
我听着他轻悦的笑声,心底也泛起了一股淡淡的喜意。
“你愿意进来陪我坐吗?”
“不。”
“为什么?”
我闭上了眼,喑声道:“因为我……害怕!怕你所代表的那些可以轻易毁灭我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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