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涵微微观察她神情,只愿襁褓中的儿子能给此刻心灰意冷的她些许力量和安慰。
“玙儿……最近我竟问的少了,还乖么?”
桃蕊因笑道:“乖是乖,一天不见母妃也只安静的,不哭不闹,笑的也多,可人儿着呢!”
柔致微笑浮起凝云眉间,她伸手接过了世玙。“哦?笑的多吗……是嬷嬷照顾的好。不见母妃也很安静……看来,玙儿许也不需要我这个母妃的呢……”
桃蕊一怔,暗骂自己仍是说错了话,杏目忽闪了几番,不知说什么是好。
凝云见她发窘,温声笑道:“不是你的错。我自己知道的,爹也是我害的,他也是我害的,只愿……不要再害了玙儿才好……”
话到后半,语息越发飘离无根,正似她此刻的心。
桃蕊止了许久的泪终是落下。“请主子不要这样自苦。皇上对主子的心,连奴婢都看的清清楚楚。路丞相反逆已证据确凿是不假,但主子是不知者不罪,怎能……”
凝云倏地站起,静眸含怒。
“怎么叫作我是‘不知者不罪’?那是我爹,父女之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此生姓路,便不能与路家脱开关系!”
话甫落地,殿内霎时的安静,让每个人措手不及。
秋涵此时已回复冷定了。
“主子既是这样说,就更该放的下。如今……一切只看皇上的心,不是么?该做的都做了,该说的都说了,其余的无从改变,那么还有什么放不下?”她定然一笑,“说到底……什么都不由己的时候,才更该洒脱。”
凝云定定瞧她许久,不再言语了。
就寝前,她小妹妹似的任秋涵牵至床头,朱红鸳鸯合欢的锦衾,在烛光下依旧暖光流彩。东窗有依枝,挂得疏星莹灿。乌啼清霜,当萧瑟换了清瑟,她竟不再敢有怨恨。心旌战栗,她轻抚青梅睡袍,瞧着秋涵吹熄了烛,幽幽一叹,闭目聆听,哀乐竟在心中处处,环绕不散。
就这样几日过去,梦中的寒冬,似真已至了。
凝云每日晨起梳洗罢,稍事妆容,便还如往日似的读书写字,对世玙竟不十分关心。
龙胤自那日离开毓琛宫后,便再未来过一次。
她也越发沉默,不再与任何人交心,即便是秋涵这样亲近的人,也听不到她半分念想。
秋涵不敢多问什么,只替她时时留意着前朝后宫的风吹草动。
叛变后不久时,龙胤曾有过立凝云为后的念头,现在无疑是不可能了。那么其他嫔妃中,芳贵嫔本是呼声最高的,有相貌,有家世,还曾有太皇太后的鼎力支持,更在那夜立功。
然而,她再不能生育。已注定无子嗣的嫔妃,如何能当后位?
因此若只论功晋封,昔日凝云晋妃后空下许久的从二品昭容之位,本可授于她。然而龙胤并未准许,下诏晋她为昭仪,与昭容同为从二品。
溥畅亦于是夜有功,于是晋封为晴贵嫔,兼替如今不能参与后宫诸事的路贤妃筹备选秀事宜。
余下的诸嫔妃,有资历,又有子嗣的便只有一个洛妃。
洛妃出身称不上非常显赫,但亦是朝中大员,且她平素贤良克己,淑德合时,更生有皇长子世琰。论起如今后宫各人之势来,她是后位的最佳人选。
然而龙胤不肯应允,也是没办法的事。
立于风口浪尖的还有一人,纳兰婉依。知她真实身份的人,宫中并没有几个。众人只知龙胤命御医要救活她,然而御医们对她目前的状况束手无策,个个只道,从未见过人处于这样的飘离,呼吸尚存,魂却似早已湮灭。
要她醒来,也不知还要多久。
后宫中自不乏喜传闲话的口舌,因此想得知目前的局面,不需费事。
但前朝究竟发生着什么,任秋涵有再大能耐,也是无法知道了。
她只隐隐觉得,宫中的风平浪静不过是有意粉饰的安宁,而凝云的平和淡定,也正蕴育着惊涛拍岸般的爆发。
多少年后,当她忆起如今的一切,不过又是一声叹息——无数错过,便织成过错;苍茫之中被生生割断的炽情,竟在污浊混沌中,幻化出了如此华美却又转瞬的一抹芒星。
三七 影自娟娟魄自寒
作者有话要说:她是他唯一的恣肆,唯一的任性。
那么她自小长大的家,便是可以不管的。
不应有恨的啊,然而为何蚀骨的恨仍然啃噬着她的心?
https://www.cwzww.com https://www.du8.org https://www.shuhuangxs.com www.baqug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