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的景色非常混乱,那是他记忆的碎片彼此交叠而出的诡异景象。
梦里有参天的树,树下的小径铺满一样大朵大朵的白花,像是被折断翅膀死掉的白鸟。
有人在高歌,声音凄厉一如女鬼。
〃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
反反复复吟唱的这十个字,宛如诅咒,徘徊不去。
然后一道雪白的人影鬼魅一般的飘近,慢慢的……慢慢的……抬头……
〃……!〃他猛地睁开眼,眼前陡然一亮,跳动的烛火闪了一下,他模模糊糊看到面前有几个人影闪动,有人喊了句什么,却还来不及听清,眼前又是一黑,耳边的声音也仿佛隔了厚厚的一层水一样,只能分辨得出来几个波纹。
意识却是渐渐回来。
昏迷前的一切都倒入了脑海之中,慢慢一点一点回想着,片刻之后,觉得闭着的眼睛能感觉到光线了,他才慢慢睁开眼睛,干涸的嘴唇轻轻的念了一声,〃……刺眼……〃
太后正坐在他床边,听得爱子这一声,甚至来不及吩咐内监,自己动手罩上了蜡烛,一双手满头满脸的摩挲着他依然苍白无色的面庞,触到他发乌的眼角,绕是太后如此久经风浪的人,泪水也不受控制的滴了出来。
〃……母后……〃萧羌看着自己的母亲,伸手想去替她擦去眼泪,手腕抬到一半支撑不住,摔了下去,太后急忙扶住,小心的掖回被子里,眼泪却掉得更急了。
萧羌看着哭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的母亲,虚弱的喘了几口气,求救一样的看向身边的杨太妃,发现太妃也哭得眼睛肿了,无法可想,才挣出来一个字,〃娘……〃
小时候他犯了错就爬到太后膝上,圈住她的脖子,娇滴滴的叫一声娘,天大的过错也就没了。
现在他唤了这一声,太后完全受不了了,背过身去,呜咽出声。
杨太妃想劝,看到自己从小当亲儿子带大的青年奄奄一息的样子,哪里还劝得出来,只拿锦帕捂住嘴和太后一块哭去。
萧羌要是还有力气,一定会翻翻白眼。
喉间干渴异常,可房内的两个女人都背对着他,萧羌只想说一句,我还没死呢……好歹管管我好不好……
他很想这么说,却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
就在这时,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托起他的头,一只银勺凑到他唇边,调了荷叶在内的蜜水被极小心的一勺一勺喂到了他嘴里。
萧羌疲惫得说不了话,喝完只恹恹的抬眼看了看,面前红衣玉冠的青年把他抱高了些,让他靠在自己怀里,柔声问道,〃好些了吗?〃
〃……〃抿了抿总算滋润些的嘴唇,他虚弱的点了点头。
箫逐又喂了他半碗蜜水,萧羌费力的抬眼看了看箫逐,箫逐知道他想问什么,点了点头。〃沉皇贵妃和杜美人都没事,现在就在偏殿,刚才太后和太妃才去看过。〃
箫逐放下银碗,取过丝巾抹了抹他唇角,想了想说道:〃还有一件事,现在方贵妃正跪在腾凤殿外……〃
〃她已不是方贵妃了。〃还没等萧羌说话,太后的声音插了进来,箫逐赶紧起身伺立,太后回转身来,面上虽然还泪光莹润,眼神却已恢复清明。
杨太妃还拿帕子抹着眼泪,听到这话赶紧抹了抹红肿的眼睛,低声说道:〃太后,我觉得这下毒的事情方氏做不出来。〃
太后却冷笑一声,〃我知道她做不出来,她做得出来的话,我还容她在宫门前跪着?〃
太妃碰了个钉子,叹了口气,不再说话,太后爱怜的看了一眼儿子,才长叹一般开口,〃刚才已经查验出来了,下毒的是负责送膳的宫女,她谋刺未成,已然自尽了,这事应该不是方氏主使的,但是为何这谋刺的人就能混到她的宫里去?〃
说到这里,她一脸怅然,又是长长一叹。
在最开始她把方贵妃送到儿子身边的时候,不是没想过要扶立自己的侄女做皇后,但是方氏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实在不是母仪天下的材料,连她这个做姑姑的都说不出她的好来。
但是,毕竟是自己的侄女吧……
她暗淡神色,唤来了宫女,传旨降方贵妃为正三品的婕妤,立刻迁出飘音殿,移居到后宫偏殿。
她又和萧羌说了会儿话,才带着杨太妃离开,箫逐也辞了出去,整个偌大的正殿就只剩了萧羌和侍奉的何善。
靠在枕上闭目养神了一会儿,萧羌唤来何善,〃……朕盛给杜美人的那碗粥是不是打翻了?〃何善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据实答道:〃是的。〃
萧羌点点头,〃那有没有人验过那碗粥?〃
〃没有,已经清理过了。〃
萧羌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丝轻笑,他点头,道:〃把朕的衣服拿来。〃
何善虽有疑惑,也赶紧抱来衣服,萧羌自己一阵翻检,从里面拿出了一个极其小巧,半透明的荷叶状翡翠小瓶,里面似乎还剩了小半瓶液体,兀自晃荡。
何善看了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捧着衣服的手都禁不住微微颤抖。
那是〃荷带衣〃,宫内传说中的密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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