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埋头走路,朝着海岸步去。才出村口,就见一群人推推搡搡,大声喧嚷。他却认得明白,推搡之人皆是附近穷苦渔民,这时辰恐怕是刚下早市。他们拥住一人揪打唾骂。那被捉之人身上罩有网绳,脖上栓有细细铁链。那人形容落魄憔悴,身上许多伤痕,可神色十分硬气。任凭别人怎么打骂,也不开口求饶,只默默忍受。
大夫心怀诧异,拦住围观的一名汉子,开口问道:“这人犯了什么罪?怎么不送交本地长官,反而私刑处治?”
那汉子识得他,呵呵一笑,说道:“大夫你大惊小怪,想必是不知道我们这一带的规矩。咱们同羽族一向不和睦,据说边疆战事吃紧。这些羽族人可恶,常在边界劫掠村庄。最近几个月,据说他们派了奸细绕到后方探问消息。尤在无极海畔出现最为频繁。剑仙城早下过一道法令,一旦拿获,不必动问,就地处决。大伙儿早对这些长翅膀的南方蛮子恨之入骨。碰巧捉到一个,自然要好好戏耍一番。”
其实,他所说的羽人在边疆劫掠村庄,烧杀平民,不过是战乱时节空穴来风的流言。剑仙城一面防备各处做乱的怨灵,一面与羽族周旋,不得不提高赋税。时候久了,平民不免怨声载道。放出这些流言,众人怒火便都直指羽人,好歹避免了自家的内祸。
这江湖大夫心下明了,微微一笑,于是问道:“打算怎样处治奸细?”
汉子嘴一努,答道:“喏,堆起柴捆,日落时分在村口将他烧了。骨灰洒在路上,叫人日日践踏。”
他抬头望去,果然一捆堆得高高的柴堆。那名羽人给他们连拖带拽,在木头上绑住手脚。众人拍掌欢呼,大声斥骂。那羽人垂着头,嘴唇蠕蠕而动,不知在说些什么。大夫立在旁边观看,不禁暗暗赞赏这人的骨气。别人问他有无同党,居于何处,他都冷然相对,矢口不言。
等到晌午,旁观的人都散去。那游医趁人不备,走近羽人身边。这人虽然遍体鳞伤,但神志未失,见到有人走近,立时警觉。
大夫盯着他脸,看了会儿,低声问道:“你想活还是想死?”
羽人颇为迷惑,不知他说的什么意思。大夫又道:“我看你不像奸细,失手被捉,难逃一死。我将你救下那也十分容易,只是要向你打听一个人。”
羽人皱眉,更加警惕,抬头涩声问道:“打听谁?”
那大夫手指比画一下,说道:“她是名羽灵,叫做芙蕖。大约这么高,是个女的,二十出头,模样十分好看……”
不等说完,羽人“呸”了一口,吐在他脸上,怒道:“奸滑的东西!想套我的话,你也配么?不知道!不知道!滚开——”
大夫料不到他突然发火,怔了一怔,也不动容,伸袖抹掉吐沫。羽人瞪他一眼,抿紧嘴唇,似乎再不肯与他多说一句。他一哂,颔首说道,“好,有种。阁下就在这儿等着他们来烧你吧。”
羽人“哼”了一声,神色鄙夷,扭过脸去不作理会。
时近日暮,海面银光点点,燕鸥归巢。渔村村外聚集了许多人,都指指点点,围在柴堆旁边。众人既有同情怜悯的,亦有幸灾乐祸的。那羽人心知大限将至,脸色惨淡,目光茫然。
只听人高叫一声:“点火!”
干柴上本就浇油,火星迸出,眨眼浓烟熊熊,烈焰滚滚。大家都怕被烟熏炙,双目流泪,不由自主远离柴堆,朝外退去。那羽人顿觉四周空气变得火烫,热风环绕,肺内充塞浓烟,忍不住大声咳呛起来。
那游方大夫本是独自远远坐在一块石头上,大家谁也未曾注意他。他手中平端一杯水,此刻低声喃喃自语,将手指沾湿,朝地下弹去。忽听一声巨响,火堆上空升起个巨大的火球。这火球骤然膨胀,犹如吃足了风。围观众人见到,无不骇异,尖叫的尖叫,跌倒的跌倒。站在最前边的,袍角胡子均被燎着,直烧起来。
待得他们就地翻滚,将火势扑熄,柴捆早被炸得七零八落,散在四周。大家翘首等了好一阵,方知无事,胆子大的慢慢围拢过来。只见地下许多黑黢黢的飞灰,哪还能见到什么尸骨,有人不禁咋舌道,“好家伙,这一炸,连渣都不剩下么。”
大夫计策得逞,丢了水杯,起身便走。他快步奔到乱石滩上,看看四下无人,自怀内摸出一颗透亮的珠子,双手摩挲。不一会儿,那珠子散出微光,光芒闪烁之间,一个人影瘫倒在地。这人身上有些烟火焦灼,性命却无大碍。游医解开水囊向他面上泼水,羽人这才醒转。
他只当自己死了,起身一看,看见那大夫就在旁侧,吃了一惊。他又再低头,瞧瞧自己,确是未死,仍有呼吸,喜道:“我没有死?你救了我?”
那大夫双手抱胸,冷冷说道:“小事一桩,举手之劳而已。你走吧。”
羽人见他说得如此轻描淡写,疑心大盛,却也有两分过意不去,反而问道:“咱们素昧平生,为什么甘冒大险来救我的命?”
大夫说道:“我看你不肯出卖同伴,挺有志气。死在他们手里未免可惜。虽然我想打听的人打听不着,但顺手救一救你也不妨事。”
他心思缜密,知道对方疑心很重。因此,等到将人救出之后,再提前事,就没有居功之嫌。羽人低头沉吟半晌,向他行了一礼,郑重说道:“你的恩情,我记在心里,将来若有机会一定报偿。只是你要打听的那个人是我同族,同族的事情我不能随便泄露。况且这里耳目众多,若给别人招来灾祸,那就是我的罪责。倘若你要怪我,尽可以就此把我杀了。”
那大夫挥手说道:“你顾念同胞之谊,份所应当,我干么杀你?既不肯说,不必相强。这就两便吧。”
羽人见他如此说,只得转身行去。走出几步,忽又想起什么,回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告诉我,以后见面好称呼。”
他微微一笑,说道:“我叫做白角,白色的白,角落的角。”
羽人说道,“这样吧,你的名字我记住了。明天这个时候,咱们还在这里见面。”
那羽族人倒是守信。白角依其所言,第二天如约前来,见他早早等在那里。这次,他脸上神色不似前几日那样有所防备,看到巫师走近,颔首微笑。两人打个照面,羽人躬身说道:“不知阁下曾于殿下有搭救之恩,患难之谊,昨天多有冒犯,还望见谅。”
白角虽然日后听到些消息,隐隐猜测过芙蕖身份地位。但首次听人正面承认,仍是有些不习惯。那羽人嘻溜溜吹了两声口哨,不远处又有五人向这里奔来。白角虽然并不畏惧,不过他们人数众多,似乎早有准备。
他们见面后打了几个手势,又低声商量一阵,起先那名羽人面露难色。他转头向白角说道:“这件事关系重大,不过殿下既然信得过你,我们不便阻拦。只是请你先将武器交出。”
白角看他说得郑重,神色不像做伪,将怀中匕首递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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