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结得过了份,是个识字的人都能看出里面山路十八弯,鸭肠一百零八结,足令观者闻风丧胆,如真似幻,风中凌乱的炸散子发展路线——九六年的时候,本来只是要建栋孤品别墅,别墅建成后又因“风景独好,询价者无数”而准备建小型别墅区,小型别墅区立项之初预算不足,有人愿意融资,没想这一融资就融大发了,遂改建大型别墅区。等到该给大型别墅区立项时,已经到了九八年,因为有钱,很有钱,实在太有钱,项目进展无比迅速,眼看着图纸都出了,地都划好了,桩也打下了,项目却被人通盘收购了,改盖天下无敌山景酒店。接着的半年项目进入僵持阶段,光酒店风格就讨论了足有三个月,好容易花两年时间把酒店建起来,开张不到半年产权又易主了,周边配套设施一律停工,原意赶超香格里拉的酒店花园只修了个大概。到二零零三,停滞两年的工程再度开动,但这下不是造山景酒店那么简单,人家要造依山傍水高尔夫球度假村…
汪顾在听课时偶尔会开小差地想,这些个有钱人是不是都把脑袋当马桶用?大好的湖光山色被他们这么一通折腾,草香花香夜香还不都得染了铜臭味?
嗯…虽然铜臭味也挺香的…可有钱也能这么糟蹋呀!你纠结个一下半下就好,一纠结就纠掉好几个亿这谁受得了?有钱人的钱就不是钱啊?不是钱咋不把它通通用于侮辱像她这样的贫苦大众呢?
师烨裳也是,让人把后半期的两个产权人名字通通用A和B代替,让她问话都不知怎么问好,比如,她想问关于A的问题,她就得说:“请问,那个A…”A还好办,随便说说,没啥,可关键她要问B的情况怎么办?
天杀的二世祖,连个代名词都想不好,那么缺乏创意,活该你当一辈子受!
及近八点时,汪顾在房中左等右等,不见师烨裳人影,难免有些担心。客厅电视柜上的几版胶囊确实少了几颗,但离按医嘱服用,能够达到消炎效果的计量还差很远。打手机,又是对不起已关机云云。
她忍不住拨通了大堂主管的电话,得到的却是这样一个让人更加揪心的回应,“汪小姐,师董去球场了,她说她七点会准时回来吃晚饭的。”
七点?现在都几点了?!
师烨裳前几天刚被打伤过,现下再来个绑架不是没可能!就算不被绑架,就她现在那小身板,随便吹个风都能把她腰给吹折咯,谁还能指望她逾期不归能安全!
“谁送她去的,去了哪儿,麻烦你们在五分钟之内回复我!”汪顾气急地撂下电话,完全没意识到自己适才一番话说得有多无礼。但这世上果然善人怕恶人,穿鞋的怕光脚的,三分半钟后,她所要求的信息尽数齐全,十九分半钟后,她已经被时速三十公里的电瓶车拉到了距离球场发球区一百四十五码处的休憩区前。
草香味很棒,城市里闻不到这样的味道…汪顾有些错乱地想,但她更在意的是被小小电瓶车前灯照亮的休憩区深处,那个孤孤单单半趴在躺椅上的人影。
即使在初夏,入夜后还算不上温暖,特别是连续几天夜雨凋稠,日夜温差极大。
汪顾脱掉自己身上的工装外套,球车还没停稳,她已亟不可待地跳下地,一路小跑到那阳伞下,用外套严严实实地盖住师烨裳的肩膀,轻轻在她手臂上拍了拍,“师总,您醒醒,”球场因尚未正式投入运营,天黑后并不会像其他球场那样打开疝气大灯,夜色太浓,汪顾只能借着静静开近的电瓶车灯光看清师烨裳苍白得几近透明的脸,摸摸她额头,还好,没又烧起来,“咱们回酒店吃了饭再睡好吗?”
师烨裳睡的不算很深,听见有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嗡嗡,很想看看是哪个不识趣的跑来搅她的太平觉,可眼睛又被灯光耀得睁不开,她有起床气,搅眠气,当然,大小姐脾气也不少,三气之下,她才不管面前人是谁,摸着黑伸出手去一把揪住,用来挡了灯光再说。
无辜的汪顾,好心被人当做驴肝肺,外套披在师烨裳肩上,苦了自己挨冻不算,衣领还被人揪住,虽然不疼,但也着实委屈,换做其他人,汪顾就算不一巴掌呼上去,肯定也扭头就走了,可眼前人是师烨裳,皱着眉,瘪着嘴,正揪着她衣领瑟瑟发抖的师烨裳,汪顾就算没受过师烨裳任何恩惠,就算俩人只是路人甲和士兵乙的关系,看见这样的师烨裳,她也忍不住要怜香惜玉,英雄主义一番。
“师总,您睡在这儿会感冒的,”汪顾借着照顾上司之名,行其吃水豆腐之实,咸猪手绕到师烨裳肩后,腰背一直便将她带进自己怀中,姿势看着挺温暖,其实汪顾想干的并不止于此,“咱们先回酒店,好吗?”不过她也就这点贼心了,只要她清醒着,你就是给她十个铁胆,她也不敢明着去调戏师烨裳,毕竟师烨裳是她的衣食父母官,除非她有丢掉工作蹲班房的觉悟,否则…
谁说OFFICE恋爱好上手!搞不好是要掉脑袋的!
这就是汪顾的心声。
有汪顾的身体遮挡灯光,师烨裳终于能睁开眼睛,回到稍微清醒的状态。她抬头看了眼汪顾,一瞬错觉,很快平复,“汪小姐?”
她的口气即像询问,又像对某类失神人士的提醒,提醒的对象,其中大概包括汪顾,也包括她自己。
71——将——
汪顾关于二人烛光晚餐的希望,随八九个穿着制服西装的男男女女到来,彻底幻灭。
“师董,我敬您一杯!”
一个看起来官阶挺高的中年帅哥捏住吞杯一饮而尽,师烨裳右手撑住下巴,挑起微翘的眉尾,看着方杯里的酒,让人拿来一根吸管,“我后背有些不舒服,不能举杯,就罚我多喝一杯吧。”说着,她抬起手边墨绿色粗陶酒瓶往杯里倒酒。
汪顾坐在她身边,刚鼓足勇气想劝她少喝一点,却见她杯中酒早咕咕嘟嘟被她吸了个干净。
她这种举动在酒场行话里叫二陪一,往往是大老爷们儿对青涩小姑娘用的,意思挺简单,也挺直白,就是看不起对方酒量,其他也没啥。汪顾从李孝培那儿听说师烨裳酒量大得吓人,洋酒一斤两斤红酒一瓶两瓶她玩儿似的就喝下去了,喝完不但能开车,还能开会,刚才她的睡眠被自己搅醒,这会儿肯定巴不得多喝点,让酒精赶紧把她麻痹了好睡觉。是以眼下一场酒斗在所难免,汪顾自己也被人接茬灌,兼济天下无为,独善其身也难做到,师烨裳既然能喝,那就让她喝去吧…
到了九点半,汪顾正在应付“导师”们每三分钟一次起杯的车轮大战,有个看起来年纪很轻却穿得很正式的小男人推开包厢门走进来,点头与在座先生小姐打过招呼,几步走到师烨裳椅后,弓着腰,俯在师烨裳耳边嘀咕两秒,然后又不动声色地走了。
小男人的到访将原本热火朝天的气氛带得有些古怪,从他进包厢那刻起,除了师烨裳和汪顾之外的每个人都收起筷子,放下杯子,挺直了腰板,面上保持着微笑,小男人冲他们点头,他们也冲小男人点头,但就都不说话。
“来来来,”一桌人在小男人走后安静了足有半分钟,负责球场业务的油头M经理突然打破尴尬,拍案而起,端着个与他体型相似的杯子,朝汪顾道:“汪小姐,我再敬您一杯!”
汪顾不明其中道理,但也看得出事有蹊跷,小男人年纪不大,应该不是管理方的人,既然不是管理方的人,便应该是业主那边的,现在的业主,在汪顾脑子里,就是个B。她除了知道B有钱,B大方,B决策能力强之外,就再没了别的印象。
莫非小男人是B的儿子?
嗯,大有可能。
“M经理,这几天也辛苦您了,身为晚辈,应该是我敬您才对。”汪顾想通,酒路顿畅,站起身托杯回敬,三盎司半白葡萄酒被她两口吞进肚里,坐下吃两口鱼,舒坦得快要升天成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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