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跑过被大雪覆盖的平原,鼻子探入冷风中,搜寻着任何一点气味。任何一点气味都是珍贵的。落雪挂在他冻硬的毛发上,已经不再融化,但寒冷不能让他退却。他的脚掌已经麻木了,但他如同火烧般疼痛的腿仍然在狂乱地向前迈着,将他带往前方,速度愈来愈快,直到世界也在他眼中变得模糊。他必须找到她。
突然间,一头灰白色的巨狼出现了,它的耳朵残缺不全,身上带着无数场战斗留下的瘢痕。它从天空中出现,来到他身边,和他一同奔跑。另一头巨大的灰狼,但没有他那么大。无论是谁将她抢走,他的牙齿都会撕裂那些人的喉咙,他的双腭将咬碎他们的骨头!
她不在这里,飞跳在对他说话,而你在这里的消耗太强了,停留的时间也太长。你的身体无法支撑。你必须回去,犊牛,否则你就会死。
我必须找到她,就连思考似乎也变得吃力了。他没有将自己当作是佩林·艾巴亚,他是犊牛。他曾经在这里找到猎鹰,他能再一次找到她。必须找到她。和这个心愿相比,死亡也变得无足轻重。
一道灰影闪过,另一头狼撞在他的肋侧。虽然犊牛的身躯更大,但他累了。他重重地栽倒,又挣扎着爬起来,长嗥一声,扑向飞跳的喉咙。和猎鹰相比,一切都不重要了。
满身伤疤的狼像鸟一样飞入天空。犊牛瘫软在地上。飞跳落在他身后的雪中。听我说,犊牛!飞跳仍然在和他进行激烈的沟通,你的心神因恐惧而扭曲了!她不在这里。如果你继续留在这里,你就会死。在醒来的世界中寻找她吧!你只能在那里找到她。回去,找到她!
佩林猛地睁开眼睛,疲倦深入他的骨髓,他感到肚子里空无一物,但和心中的空虚相比,饥饿只不过是一个毫无意义的影子。他的身体是空的,甚至是远离他自己的,就仿佛他是另一个人,正看着佩林·艾巴亚饱受折磨。在他上面,金蓝色条纹的帐篷顶正在风中抖动。帐篷里很昏暗,但阳光让亮色的帆布闪动着柔和的光芒。昨天简直就是一场噩梦,光明啊,他竟然想要杀死飞跳。在狼梦中,死亡就是……终结。空气相当暖和,但他在颤抖,他躺在一张羽毛床褥上,他身下的大床有着雕刻繁复花纹的镀金粗床柱。从火盆中的木柴气味中,他分辨出麝香的味道,想到了拥有这个味道的那名女子。现在,帐篷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并没有从枕头上抬起头,而是直接问道:“有没有找到她,贝丽兰?”他的头太重了,根本抬不起来。
贝丽兰的一张宿营椅子发出轻微的响声,表明她站起了身。他以前经常会来这里,和菲儿一起,在这里讨论各种方案。这顶帐篷大得足以住进一整个家族。贝丽兰精美的家具完全可以安置在任何一座宫殿中,这些家具都有着细腻华美的雕花和镀金,无论是桌子、椅子,还是这张床,都是用梢钉固定的,可以将它们拆开,放进大车里。但也正因为如此,这些家具都不算很结实。
在香水的气味中,贝丽兰还流露出惊讶的情绪,但她的声音却非常镇定:“没有,你的斥候还没回来,而我的……他们在日落时还没回来,所以我又派出整整一个连的人出去找,结果他们发现我的人都死在一场伏击中,出发后大约只走了五六里就遇害了。我命令贝坦将军对营地周围进行严密监视,格拉德也派出大量卫兵,但他不听我的建议,仍然向远处派出许多巡逻队。那个家伙非常愚蠢,他以为只有他才能找到雅莲德,他肯定认为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人都没有认真去寻找,而那些艾伊尔人更是在对他演戏。”
佩林的双手紧抓着盖在他身上的软羊毛毯。高尔不会被伏兵捉住,乔丁也不可能,即使是艾伊尔人也不可能在森林中伏击他。他们仍然在搜寻,这就意味着菲儿还活着。如果他们找到菲儿的尸体,那他们早就应该回来了,他必须有这样的信心。他将身上的蓝色毯子稍稍拉高一些,在毯子下面,他的身体是赤裸的。“你对此有什么解释吗?”
贝丽兰的音调没有改变,但她的气息中闪烁着一丝谨慎:“如果在海芬·努瑞勒返回报告讯息时,我没去找你,你和你的卫兵也许就要冻死了。除了我以外,其他人都没勇气来打扰你,你似乎是像狼一样朝每个靠近你的人吼叫。当我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冻僵了,完全听不到别人的声音,而你身边的卫兵就要栽倒在地上了。你的女仆莉妮在照顾他,他需要的只是热汤和毯子。我把你带到这里。如果不是安诺拉,你至少要失去几根脚趾头。她……即使在她将你治愈后,她似乎还是非常害怕你会死去。你一直在昏睡,几乎和一个真正的死人没两样。她说你就好像是已经失去了灵魂,无论给你盖上多少层毯子,你的身体仍然是冷的。当我摸到你的时候,也有同样的感觉。”
有太多事需要解释了,而解释也是不够的。愤怒在很远的地方闪动,他用力把愤怒压下去。当他对贝丽兰高声怒吼时,菲儿总是感到嫉妒。现在,这个女人别想再从他这里听到任何吼声了。“如果有这种必要,朱尔或费戈也能做到,”他冷冷地说道,“即使是森妮德和玛苏芮差不多也有这样的能力。”
“是我的资政先想到的,我直到快回来这里时才意识到还有其他人能导引,但由谁来进行治疗很重要吗?”
似是而非的答案。如果他质问为什么必须由梅茵之主本人在一座昏暗的帐篷中看护他,而不是让她的女仆、士兵,甚至是安诺拉来做这件事,她又会给出另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佩林不想听到这种答案。
“我的衣服在哪里?”佩林一边问,一边用手臂支起身体,他的声音中仍然没有任何情绪。
贝丽兰椅子旁的小桌上,一根点燃的蜡烛是这顶帐篷里唯一的光源,但这对于佩林的眼睛来说已经足够了,虽然现在这双眼睛疲惫得仿佛眼皮底下塞满了沙粒,他还是能看清周围的一切。贝丽兰的穿着相当端庄,她穿着一条深绿色的骑马裙,厚厚的蕾丝环领一直顶到她的下巴;而端庄的衣服对贝丽兰而言,就像羊皮对山猫一样显得格格不入,她的脸上有一些阴影,美丽却难以让人信任。她会履行诺言,但就像两仪师一样,她的所有行为都会有其原因和目的。而她没有承诺过的事情,很可能会像匕首一样刺进你的后背。
“在那边的箱子里。”她一边说,一边优雅地伸手指了一下,那只手也几乎完全被白色丝缎包裹住了。“我请罗森妮和婻娜将它们洗干净。但你现在需要的是休息和食物,而不是衣服。在我们进食和商讨事务之前,我希望你能明白,没有人比我更盼望菲儿还活着。”她的表情是如此坦诚率直,如果换成是其他人,佩林可能真的会相信。她甚至让自己的气味也变得非常诚实!
“我现在就要穿衣服。”佩林用毯子裹住下半身,然后转身从床沿上坐了起来。他的衣服被整齐地叠好,放在一只每一寸地方都有雕花和镀金的箍铜旅行箱里,毛皮镶边斗篷则被挂在箱子的一端,斧头和靴子被放在有着鲜艳花纹的小地毯上。光明啊,他实在太累了,他不知道自己在狼梦里待了多久。但时间会在肉体上留下烙印,他的肚子发出响亮的声音。“再给我食物。”
贝丽兰恼怒地哼了一声,站起身,抚平裙摆,高昂起下巴,脸上尽是不以为然的神色。“安诺拉正在和智者们交谈,等她回来时,你的行动会让她不高兴的,”她的声音相当坚定,“你不能对两仪师过分轻视,你不是兰德·亚瑟,两仪师迟早会让你明白这一点。”
但她还是离开了帐篷,一股冷风在她掀起帐帘时吹了进来。她一定是非常不高兴,因为当她离开时,她甚至忘记穿上斗篷。透过被掀起的帐帘,佩林看到外面还在下雪。雪已经不像昨晚那么大了,但白色的雪花依然持续不断地落在地上。在昨晚那场大雪之后,即使是乔丁也很难找到足迹了,佩林竭力不让自己想到这一点。
四个火盆烘暖了帐篷里的空气,但佩林的脚底一碰到地毯,寒冷立刻渗入他的肌肤。他以尽可能快的速度蹒跚着走过帐篷,抓起衣服。他是如此疲惫,甚至有可能倒在地毯上,再次睡去。除此之外,他觉得自己虚弱得就好像一只初生的羔羊。也许这的确是因为他在狼梦中变得过度强大,抛弃了肉体;而治疗术让这种情况更加恶化。从昨天早餐到现在,他还没吃过任何东西。昨晚他又一直站在雪地里,所以现在他已经不可能再有任何体力了,即使是像穿上内裤这种简单的动作,也会让他的双手哆嗦个不停。乔丁会找到她的,否则就是高尔会找到她,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发现她还活着更重要的事情了。他感到一阵麻木。
贝丽兰不可能这么快就回来,但一阵冷风确实带来她身上的香气,而他现在还在努力穿着裤子。她的目光落在他的背上,如同挑逗的手指,他还是平静地穿着衣服,仿佛帐篷里只有他一个人。绝不能让她看到自己匆忙的样子,这会让她感到得意的,他也没有回头去看她一眼。
“罗森妮带来了热食,”贝丽兰说道,“我们现在只有炖羊肉,不过我让她拿来三人份的量。”她犹豫了一下,佩林听到她的软鞋在地毯上移动的声音。她轻轻叹了口气:“佩林,我知道你在搜寻。也许有些事情,你想要说,却又不能对另一个男人说。我知道你不可能趴在莉妮的肩头哭泣,所以我可以给你我的肩膀。在找到菲儿之前,我们之间可以暂时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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