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仪抬头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楚国那样强,陛下真的要眼睁睁看着他去送死吗?”
许羲和冷冷一笑,“可寡人信他。”说罢站起身道:“冷夫人既已有孕就不要继续跪着了,来人,送冷夫人出宫。”
“你是在嫉妒!”华仪突然吼出声,“你嫉妒长渊娶了我!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喜欢他,可是那又怎样?他喜欢的人是我,娶得人也是我,你堂堂君主又能怎样!不过是我们华氏的傀儡罢了!”
许羲和转身走到她跟前,低眸冷冷看着她半晌,华仪亦抬头愤怒地逼视着她,胸膛因为怒意剧烈起伏着。许羲和粲然一笑蓦地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寡人曾很敬佩你什么也不顾地陪他深入大漠的勇气,若非如此即使他死于大漠我也绝不会让他回来娶一个华氏女子为妻,如今看来却是寡人错了,一个连何为家何为国都不知道的女子,又怎能配得上他?”
华仪伸手抓住了许羲和的手,刚想要反驳什么就看见门外闯进一人,紫衣长袍,正是冷长渊,他看了华仪一眼,跪在许羲和面前替她求情:“阿仪年纪小不懂事,还望陛下多多包涵。”
许羲和收回手,看着冷长渊半晌,“看来左相大人帮寡人处理政务久了,将礼节都忘了不少。”她斜眼看了一眼华仪,“冷夫人有孕不易久跪,左相大人还是带她回去罢。”
冷长渊倏然抬头看着她,眸中露出少有的诧异之色,转而又望向身旁的华仪,而华仪只将头埋得低低的,不敢看他。冷长渊冷着脸扶起她,向许羲和告辞。
最后冷长渊仍是披挂上阵,一身雕翎戎装风华天成,许羲和亲自为他饯别,于城墙之上目送他远去,双目深深,似无尽的黑夜。其实这出战事早就败局已定,且不说楚世子自从十五岁征战沙场来就未曾输过,只看那楚国是当时九州数一数二的强国,而许国因年冬雪灾国库早已空虚,前线粮草抵不过一月便会告急,再加上如今许国君臣不和,华氏一族对王位虎视眈眈,所以即使冷长渊披挂上阵也未必能挽回败局,这一点,聪明如他,不会不知。
楚许两军交锋,许国不出意外节节败退,一月后楚国已兵临沐州城下,冷长渊被迫率兵退回城中。楚世子在城外安营扎寨,七万大军按兵不动,一时许国人皆言国破,纷纷携家带口削尖脑袋欲往外逃,城中混乱不堪。冷长渊回到许宫时已过了戌时,时节虽已至春天,这宫中却依旧萧条,万物仍是一派死寂,不见片块绿意。溶溶冷月照着长长的甬道分外寂寥,玉纱灯笼透出昏黄的光,拉的他的影子老长。
冷长渊踏过红木高槛,向许羲和行了跪拜礼,许羲和坐在案台旁用手支着头冷眸看着他,左手渐渐握成了拳头,烛火映上她的侧脸,投下淡漠的剪影,半晌,她才慢慢起身,一手抽出身旁的长剑,明亮的寒光划过冷长渊的双目,“父王去世前曾对寡人说过十八字,”她拖着长剑走向他,锐利的剑锋与汉白玉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肃杀声,她一步一句,语中透着凉意:“经国家,固社稷,存人民,明是非,决嫌疑,别异同。”
“同”字刚发出口,她倏然举剑对着他,眸中渗出恨意。冷长渊却没有丝毫震惊之意,只轻轻抬眸看着她,眼中如一潭死水,见不到任何波光流转。
许羲和咬唇看着他,渐有泪水溢出眼眶滑过嘴角,她握紧了手中的剑,咬牙道:“冷长渊,你贵为相位,国危不持,国颠不扶,私通敌国,卖主求荣,其罪当诛!”
此情此景,那般熟悉。
“臣未曾背叛过陛下。”冷长渊淡然应之。
“未曾?”许羲和冷冷一笑,转身拿起案上一沓纸甩到了他的脸上,“这些都是这些年你与楚世子来往的书信!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她倾然后退几步,“你扶我为王不过是想搞垮许国,冷长渊,恭喜你,你的目的达到了!”
“臣不知陛下听信了什么谗言,但臣当年说过,此生绝不会背叛陛下。”
“好,这些都是谗言,那这个呢?”她从袖中掏出一封书信,俯下身在冷长渊面前展开,“以许国二十城换我国人性命无恙,冷长渊,你凭什么!”
“陛下!”冷长渊突然站起身,“楚许之战我国败局早已注定,臣这样做只想陛下与数万城民平安无事。”
她直起身再次用剑指着他,“寡人才是这个国家的王,为何你们所有人都要将寡人视为傀儡!许国城民有寡人守护,轮不到你们插手!”
“许羲和!”随着他的话音一同落下的是利剑入骨的声音,许羲和的长剑刺进了他的胸膛,万物似乎在一瞬静止,烛火不再摇曳,更漏不再绵长,寒鸦不再低鸣,冷月无声,月色悄悄淌进殿中,爬上了两人一玄一紫的衣裳。
半晌,冷长渊抬眼看着她,缓缓伸出右手,一点一点地想要接近她,许羲和面色震惊地后退几步,长剑嗤地被拔出,殷红的血染了半边紫衣。冷长渊的手未抬至半空,便被突然闯进来的华仪一把抱住,她哭着喊着他的名字,冷长渊面无血色看了她一眼,推开她道:“我没事。”
许羲和手中的剑哐当一声掉落在地,她歇斯底里地冲他们吼道:“出去!都给寡人出去!”华仪上前抱着冷长渊,怨恨地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地带着他走了出去。
许羲和看着他们远走的背影,双腿突然一软跪倒在地,两行清泪从眼中无声滑下。
他们走后不久,内殿中忽然走出一人,素色的衣袍,手中抱着一个红木锦盒,上面雕镂这繁复古怪的花纹。是早已辞官归隐的公子溶。
“现在陛下该相信臣说的了?”公子溶走到她身边,低眸看着无状跪倒在地的许羲和,眉头微蹙:“如今能救许国的只有这一个方法,许国初建时穆公将它交由我的父亲保管,我想如今,是时候物归原主了。”他蹲下身将红木锦盒放在许羲和手边,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叹了口气,半晌轻声道了声:“告辞。”说罢起身离开。
风雨满春城,永夜一孤灯。
公子溶走后不久,淅淅沥沥的春雨便下了起来,一声又一声透过窗子清楚地传了进来,良久,许羲和才伸手去打开锦盒,那里面是一幅卷起的画轴,从纸张便可看出其年代之久远,却被保存的完好无缺。毋庸置疑,是第三幅祭画。
许羲和打开画轴,那画纸上没有一点墨迹,她拾起身旁还沾了冷长渊血迹的长剑,对着自己的手心狠狠割了一下,一时殷红的血液喷涌而出,滴答滴答落在纸上,须臾间画纸上便有云雾升起,一个似来自另一个空间的声音说道,“你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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