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丑弹得乱七八糟,唱得沙哑低沉,好几个音都破掉。可是第一句唱出口,我就像被扔进狂风暴雨和不计其数的闪电中,血液在皮肤下烧得滚烫,笔直穿越心脏,如同身体里无数呼啸的标枪,冲到眼眶,冲出眼角,转瞬冰凉,从脸庞挂到脖子,从脖子滑入空气。
某个深夜,我疲惫地回家,林艺喝醉了,睡在地板上,手边躺着酒瓶,她的手机正在放这首歌。
我在医院守了母亲三天三夜,医生说脱离了生命危险,我想回家取一点衣物,却看到醉倒的林艺,一个贫穷美丽而绝望的妻子。她低声说:“宋一鲤,我撑不下去了,我要离开你了。”
我觉得有点累
我想我缺少安慰
我的生活如此乏味
生命像花一样枯萎
…………
几次真的想让自己醉
让自己远离那许多恩怨是非
让隐藏已久的渴望随风飞
哦忘了我是谁
她是那个和我用一个餐盘的女生,深夜共同自习的恋人,婚礼互相拥抱的妻子,曾对未来满怀憧憬,下定决心改变生活的伴侣。她没有想到,我背上的命运沉重如山脉,竭尽全力撬不开哪怕一丝丝缝隙。
那天之后,林艺说,不能困死在饭馆,得出去找份工作。她十几天没回家,我无比焦躁,手头有点钱,将面包车拖进修理厂,好好清洗,打了一遍蜡,让它看起来稍微有点体面,买了束花,去她工作的地方,打算接她下班。
大楼下挨到黄昏,望见林艺和同事走出来,我整理整理头发,按响喇叭,探出身子,冲她呼喊:“宋太太!宋太太这里!”
林艺似乎没听到,跟两位同事直直往前。我推开车门,招手喊:“宋太太,下班了吗?我是宋先生啊。”
这些生硬的调侃,我拼尽力气才展现,从我贫瘠的生命中挤压出来。
三人停住脚步,林艺脸上带着微笑,看不出情绪。同事挑眉毛,挤眼睛,红润的嘴唇嘟起,发出惊讶的“呦”,声音拖长,尾调上扬。
黄衣服同事推了推她。“宋太太,宋先生来接你了,太甜蜜了吧。”
粉红套装同事笑着说:“不像我们只能自己开车,羡慕你们。”
黄衣服挽起粉红套装的手,说:“还是辆商务车,够大气,哈哈哈哈,宋太太,明天见。”
我跳下车,拉开副驾的门,林艺绕过面包车,往地铁站走去。我忙拉住她,问:“你去哪儿?”
林艺说:“放手,明天我找你。”
我假装没听清,举起花束。“小艺,喜欢吗?”
林艺说:“我们离婚吧。”
她平静地看着我,隔着花束,我看不到她的表情。
我说:“妈妈今天清醒了一会儿,想喝粥,我回去帮她熬,你呢,你想吃什么,我来做,这几天我有进步的。”
没有回应,放下花束,我再也无法隐瞒自己,带着哭腔说:“小艺,我们可以的,真的,可以的……”
我看清楚了林艺的眉眼,疏朗清秀的五官疏离而陌生。
她低下头,匆匆捋了下耳边的碎发,沉默地往前走。我跟在她身后,地铁口风很大,下班的人群匆匆拥入,我惊恐地拉住她,因为我知道,这次松手,就永远失去她了。
但我更知道,这是必然到来的结果。
林艺说:“明天我去饭馆拿行李。”
我说:“好。”
林艺说:“我从来没有坚定地选择你,但我尝试过坚定了,非常努力地尝试过了。”她的泪水一颗颗滚落,面容苍白,风吹起头发,她哭了,“宋一鲤,我撑不下去了,真的,我撑不下去了……”
她走到地铁口,停顿一下,回头,冲我微笑道:“宋一鲤,你好好的。”
这句话飘散于风中,我茫然望着眼前川流不息的影子,心彻底空了,那个纤弱的背影湮没在人海。
耳边响着那首歌,空中飘浮斑斓的肥皂泡,笑声和风声游动林间,我站了很久,久到如同公园中心的雕塑,毫无生机,一动不动。
3
公园停车场出口,青青正设置导航,手机响了,她按下免提:“喂,妈妈?我在工作呢,回头给你打。”没等母亲回应,她便挂断,刚切换至导航软件,手机再响。
青青接通。“妈,我真的在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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