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欣现在一个人看管着三台机器,三台都在加工同一批零件。每个零件加工时间23分钟,中间那台机床的转速稍微有点偏快,总是比其它两台快30秒左右。从过道的一头走到另一头,伸伸腿、弯弯腰,再从另一头又走回这一头,转转身子、绕绕脖子……时间快到了就傻站在机器前面,看着红色的计数器倒计时“10、9、8、7、6、5、4、3、2、1、0”,机床停,松夹具,取零件,擦拭表面,换新零件,按“START”,一切重头再来。
进口机床用的标准航空油,味道并不重,被机油冲刷过的零件表面闪着银色的光芒。拿着手里那个不足20克的小齿轮,文欣开始乱想。国企的设备是没得说,油是高标准油,材料也是航空材料,这就好比一个手握祖传秘方的名医跟卖狗皮膏药的江湖游医一起争夺市场,照理应该是胜负立见,可为什么偏偏竞争不过人家民营企业甚至是很小的杂牌军企业呢?引进一台设备少说也是几十万,高的几百万甚至上千万的生产线也不是没有,可这些设备究竟有没有为企业创造出应有的效益,如果没有,又是为什么呢?
据文欣所知,车间现在之所以红火,是因为他们接下了几个大型车厂的配套单,几年内光做完这些订单就足够让全车间的人喜笑颜开。技术室的人一天到晚游手好闲没事干,几张工序图就算是个技校毕业的人也能烂熟于胸,生产线上的工人更是闭着眼睛都能轻车熟路地操作。设备一天24小时地消耗着,如果算明帐,产出的效益远不足以弥补当初引进设备的投资甚至不够设备的损耗。可大家都这么得过且过着,引进设备是国家的事,赚的现钱是工厂甚至是车间的事,只要大家有钱数,才不管什么未来和长远打算。国企改革一旦要求企业自负盈亏,大多数企业马上就要倒下来,因为国家一旦停止政策性投入,靠现有的产出根本不足以覆盖所有支出,工厂的设备技术更新就会出现问题,设备技术跟不上就适应不了市场需要,产出会进一步降低,逐步步入一个恶性循环链。
其实以现有的优势,如果能够集中所有技术和人才优势,要把企业撑起来也并非不可能。可就文欣进厂几个月的观察所得,工厂的组成是一张巨大而复杂的人际关系网,人事的调配和技术设备的调度往往是看某个人在这张关系网中的砝码有多重。比如说现在的精密车间,因为效益好,某某高人的七大姨八大姑就都集中了过来,不是唯才是举,而是任人唯亲,这就好比在企业的拳头技术车间撒了一把散沙,进一步削弱了工厂的技术加工能力。
这样的人事安排,短期看是无害的,长期看却会直接影响到工厂的生死存亡。再想想看,全国像900厂这样的国企又有多少家?从前国家把所有负担都扛在自己肩上,由着一群“子女”们游手好闲,现在忽然把担子一扔,只怕是要压死一大片。可不断他们的奶,斩断他们的退路,又有几个能够真正置之死地而后生呢?倘真有一天这些改头换面的国企站起身来了,国家的统筹规划力度是不是会被削弱呢?是进亦忧,退亦忧,真难办啊!
机器又停了,醒过神来的文欣不由得自嘲:“你算什么呢?天天这么想七想八?”
最近总上晚班,孙师傅中间会回去休息两三个小时,空荡荡的车间里只有文欣一个人。除了三台机床发出轻微的切削声,太安静了!晚班12点过后车间主任偶尔会来查岗,那个高大魁梧的男人平常看上去一脸严肃,跟孙师傅在一起时却很喜欢开玩笑。每次来查岗他就讲鬼故事,从前在山里的时候好像有太多妖魔鬼怪,就算是说一千零一夜也说不完,每次看着文欣被吓得回宿舍都战战兢兢,他就乐不可支。
比如昨天说的那个故事。有两个男人去深山里打猎迷了路,傍晚间才找到一间小屋,屋里并没有人,只是屋前长着两棵盛开着花朵的梨树。两人进屋喝了点水,出来打量那两棵树,觉得花开得妖娆艳丽,就夸了几句,一阵风拂过,树叶间沙沙只响,一个人笑道:“这树好奇怪,发出的声音像女人的笑声。”另一个人就啐他,说他是想女人想疯了。后来二人回家,遇到高人,说他们脸上一股妖气,便问由来。听说那两棵怪树的事,高人就说他们撞上邪了,那里根本没有人家,只有两座坟,坟前的梨树下曾经吊死一对妯娌……两个猎户不信,第二天白天又找到那两棵树所在,却发现真的没有小屋只有两堆新坟。猎户心里犯怵,自己安慰自己说:“哪来的什么妖,真有妖我也干死她们!”取下枪对着其中一棵树就开了一枪,那树轻轻一摇,好像“咯咯”地笑了一声。猎户心中一凛,又冲另一棵树放了一枪,稍大的梨树也发出“呵呵”一声轻笑。两个男人吓得腿都发软了,对着两棵树放了一顿乱枪,忽然狂风四起,一个清脆的女声夹杂着另一个稍微年长的女声“哈哈,哈哈”大笑起来……
想起昨天车间主任那沙哑的嗓音演绎的笑声,文欣的寒毛都快要竖起来了!四周的机器影影绰绰的好像不怀好意的鬼怪,张着巨大的嘴,怪模怪样地说:“你过来,按一下这个,我就笑给你听!”文欣脑子里尽是这些恐怖的念头,吓得腿脚都有点不听使唤,早知道继续忧国忧民多好!
正后悔着呢,孙师傅来了,从自行车上一跃而下,笑眯眯地说:“看看我给你带什么了?宵夜,本人亲自做的麻辣鸡爪,只此一家,别无他店!”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三十九章 麻辣鸡爪天天造
“真好吃!”师傅做的麻辣鸡爪勘称一绝,一下把文欣脑海中的恐惧赶到了九霄云外。一边用纸巾擦着满嘴满手的油,文欣脸上挂着一副因满足而痴傻的甜蜜表情,意犹未尽地感叹。
“你要喜欢吃我天天给你做,明天给你再多带点,吃腻你!”师傅笑得眼睛眯成两个可爱的月牙儿。
车间现在晚班特别走俏,为了争晚班,工人们跟调度主任都吵了多少回。原因只有一个,工厂里有许多人开始炒股,白天想去市区的证券公司看盘。孙师傅的人缘关系之好在这细枝末节上就体现出来,文欣已经跟着她连上了一个月的晚班了。怕师傅太辛苦,每天交接班以后文欣就让她回家去休息,到半夜快点卯的时候才来,深得其心,见天地准备些小零嘴给文欣当宵夜。
“师傅赚钱了吧?最近看你眉开眼笑的。”
“不多,不多。”师傅笑得很开心,又捂着嘴悄悄告诉文欣,“前两个月我三万块钱开户,现在翻番6万多了!”
“那还不算多啊?”文欣羡慕地说,“人说股市十进九赔,您能短时间翻番真是走财运!”
师傅一听更加高兴了,得意地说:“谁说不是呢?我小的时候一身病,家里人都以为要养不活呢,后来来了个算命的,说我过了28岁身体就能好起来,还说一路财运不断,是个小财神呢!说来也神了,我哪会炒什么股,开了户看着那些花花绿绿的股票根本不知道买哪个,后来看到万家乐,想着我家的热水器就是万家乐的,那就买它。哦唷,一买就中了,我三块多吃进去,现在都快七块钱一股呢!”
文欣在学校也接触过一些关于股票的东西,毕竟没有实际操作过,看得身边的人都开始炒股,也很有些跃跃欲试。可炒股是需要本钱的!平常听得师傅她们说起,前阵开户费都涨到了5万块,后来证券公司为了抢客户,有的公司主动降低门槛,开户费调整到3万。这一两个星期大盘调整,师傅所在的那家证券公司说是什么客户回馈优惠活动,开户费更是只要1万了。算来算去,文欣的小金库里大概还剩下7千,离1万还差点,今天来上班之前就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妈,我想去炒股。”接电话的是文欣的母亲,寒暄了几句,文欣就开门见山。
“炒什么股?旧社会炒股就跟吸鸦片一样是流毒,多少人倾家荡产、卖儿卖女、跳楼上吊的都是给炒股害的!”果不其然,母亲一听到炒股两个字就异常反感。
“您那都什么年代的事了啊。中国股市都开放了三四年了,现在正在转向成熟的时候,最近行情又好,我想去试试,就当是学点东西呗。”
“你有本事你自己去炒,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学东西,你读了十几年书还没学够东西?听吗的话,好好守住你的铁饭碗,不要成天想这些没用的!”
“可我……妈,您借我三千块钱行不行啊?给我炒半年就还给您,有赚的还给您算上利息好不好?”文欣央求着。
“我哪来的钱啊?文慧这刚换了单位,正赶上一个去艺术院校学习的指标,一年学费就是2万。学费她男朋友帮她出了,生活费我们做父母的总得给吧,她去的那可是大城市,一个月给五百还不知道够不够呢。我跟你爸才多少工资啊?哪还有钱借给你,你都参加工作了,就不能给我们省省心吗?”
母亲无边的唠叨又开始了,文欣只好说:“哦,我知道了。”挂断电话,长长地叹了口气。文慧,又是文慧,不论任何时候,父母的眼中都只有文慧一个人。自己大概就是他们养的一只宠物,给口吃的别饿死就行了,养了二十几年已经是太麻烦人家了。不对,宠物还有讨主人欢喜的时候呢,不像自己,什么时候在父母面前都是灰头土脸。
师傅还在津津有味地说着她的股经,虽然她比文欣大出十几岁,总把她当成自己小姐妹一样亲近,平常无话不说。文欣走了一阵神,才接上她的茬:“一手就是100股,是不是最少都要交易一手?我看过巴菲特的自传,说他就是从20美元开始炒股的,人家国外好像没这个限制。”
“外国人我可不知道咯,反正我们这里一手是最小交易单位。一手一手地买也不划算,还有最低交易费用呢,交易费再加上印花税,最低也要收10块钱,买少了就亏了。”
文欣看了她一阵,犹豫了一下,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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