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崇一再度醒来时,普一正紧闭着双眼,凝眉为自己输送真气。他虽五内剧痛,但还是禁不住笑了笑,又假装闭上眼睛,不叫普一察觉。
普一输一道真气在白崇一体内,从奇经八脉间穿行,织成一道密网,一面护着他的腑脏不再受损,一面将那金丹牵制住,稳住它的“心神”!普一知道白崇一醒了,便说道:“宗主可试着引一道真气刺入金丹,看它的反应,若是能够循循善诱,服化便成了多半,若是仍不受控制,索取无度,便还要继续熬煎。”白崇一也不再装下去,打开内丹,抽引出一道细弱的真气来,像丝线一般刺入那金丹体内。甫一进入,那金丹就似闻见腥味的饿狼一般,才稳下来的身形又剧烈地抖动起来,似乎在寻找那道真气的源头。普一忙大声说道:“宗主收住真气!”说完,自己又运出几道真气来,输送到白崇一体内去了。
如此几次三番,不知过了多少日夜,普一已被熬煎的面黄肌瘦,几近油尽灯枯,白崇一腑脏也几乎被烤焦了,几次死了又活、活了又死,才将那金丹彻底稳住。普一有气无力地道:“恭贺宗主,已得了九成了。”白崇一大喜,慢慢站起身来,将普一搀扶着,躺在事先准备好的竹榻上,轻声说道:“有劳了,你且歇息,我慢慢炼化吧。”普一点点头,望着这个曾经的敌手,后来的君主,如今的患难挚友,禁不住落下泪来。白崇一也是心头一软,对普一因感激而生出些感动来。普一很快便沉沉睡去,留下白崇一一人端坐在祖宗灵位前的蒲团上,随着烛光跳动明灭,祭出真气来,填喂给那渐渐温顺了的金丹。
时光飞逝,足有半年之久,白崇一出关时,整个人像换了个模样,较之前更加神采奕奕,宛若少年一般。普一也一收往日的愁容,脸上挂上了些许神采。
白崇一沐浴更衣之后,第一个要见的人便是白楸。这个在宗门里默默奉献了一辈子,终于大器晚成的老人,每次见面,都给白崇一一种难得的安全感。白崇一呵呵笑着,上前拍了拍白楸的肩膀,道:“这半年,仰仗你才能稳住局面。”
白楸抱拳行礼道:“白元在宗主治下,本就上下一心,又有宗主坐镇宗祠,自然是海晏河清,万物安澜。”
白崇一笑着问道:“西北方面有动静吗?”白楸摇摇头道:“一如往常!”
白崇一又问道:“绝崖上有什么异动吗?”白楸摇摇头道:“未曾听闻!”
白崇一又问道:“宗门里有什么事吗?”白楸道:“倒没什么大事,或是与宗门关系不大。”白崇一道:“说说看!”
白楸道:“内外共有三件事,一是我按宗主吩咐的,派了些弟子以宗门为中心向外延伸一千里,搜捕逃窜的新党匪首赤羽,在拉瓦深沟南岸,找到了几个宗门弟子,据查证当是那贼所为,想是他抢了弟子衣物,伪装成白元弟子模样,混在其间,我便又命人盘查各地形迹可疑之人,至今仍未查出,责任全在老夫,乃是愚钝冥顽所致。”白崇一打断他道:“此事我之前便知道,逃便逃了,算不上什么大事。”又问道:“其余两件是什么?”
白楸道:“第一件,便是汉美与华夫已彻底撕破了脸,在各地明火执仗地对垒起来,如今除察燕之外,各地都被战火累及,九山九海鲜有宁静地。”白崇一叹息道:“没想到仅半年时间便恶化成这般模样。”又问:“第三件事呢?”白楸迟疑了片刻,有些支支吾吾的不肯说。白崇一又追问一句:“怎么了?快说!”
白楸这才说道:“伊督政变了!”见白崇一并没有多少惊讶,便又补充道:“暴动者乃是白楠!”白崇一猛地看向白楸,厉声问道:“什么?他怎么可能?”
白楸反复组织语言,才谨慎地说道:“九长老上次回来说他失踪了,怀疑是被新党余孽所害。其实不然,他是在机缘巧合之下得了秘术,变换了模样,打着宗主的旗号接见丘和,趁其不备将其刺杀,掌控朝政之后又迅速投向华夫,收编了丘和旧部,安定后又向上胡发兵,如今已几近得手了。”
白崇一这一惊非同小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个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好臂膀”“好师弟”,在他眼中一直如同影子一般,寸步不离身,给他的地位甚至要高于白茹、白蕙等一众长老。之所以屡次不叫他任长老,也是因为他手中掌握着内院徒众,关系着宗门乃至整个宗族的安危,白崇一认为除白楠之外,他人皆不足信,没想到,自己再次看走了眼。震惊之余又生出几分寒意来。白崇一毕竟是白崇一,他迅速收起“人情冷暖”来,冷静而淡然地问道:“白茹、白蕙两位长老怎样,有危险吗?”
白楸道:“据弟子来报,白楠屡次遣人到帐下施毒,虽未有人员伤亡,但不得已屡屡后撤,已撤到察伊边境处了。这想必也是那白楠还惦念旧情,没有痛下杀手!”白崇一冷哼一声道:“哼,旧情!?”又冷冷地道:“叫两位长老撤回察燕境内,面向南疆四国,防着些华夫与那叛徒。”
白楸领了命,又迟疑道:“宗主闭关时,我旦夕不敢荒废,如今宗主修成出关,我是否当还旧部,毕竟北境那里也不甚太平!”
白崇一道:“黑刹又要死灰复燃吗?”
白楸道:“那倒没有,只是种种迹象表明,惠泽与子悠两个并没有死心,而是一直在蓄积力量,须防着他些,以免酿成祸患。”
白崇一道:“眼下宗门空虚,还需要有人留在身边替我排忧解难,江州那里暂且交由白橹驻守。”想了想对白橹又有些顾虑,又说道:“那白杉最近怎样?”
白楸道:“倒也算得上殷勤,只是根基尚浅,实难服众。”
白崇一道:“根基?何为根基?白元若是大树,我为躯干,尔等具是枝蔓,所有的根基皆在我一人身上。白杉如此,你也是如此,慢慢适应就好了!”见白楸低头不语,便又说道:“他资历浅些,且放到江州南面的辽州驻守。主政一方能够快速提升能力和威望。”白楸领命,待白崇一没了安排,便告辞出去了。
翌日,白崇一命弟子不经意间向各方长老散布消息,就说宗主出关了,弟子依言,分头奔赴各州府,不经意间透露出“宗主出关”的消息来。当然,第一个赶来拜谒的自然是“近水楼台”的白杉,他在赴任之前自然是要来谢恩的,因比其他长老离得近,便有了与白崇一独处的机会,在向白崇一三跪九叩的叨念感恩之词后,静候着白崇一的“上命”。白崇一虽不是听信谗言之人,但面对这等诚意满满的“甜言蜜语”也是乐于笑纳的。他很满意白杉的态度,也正是他的初衷,于是,面对这样的“奴才”,白崇一露出了少有的慈眉善目,道:“这一向可还适应吗?”
白杉躬身道:“久在院中行走,对弟子及大小事务皆熟络,倒没什么生疏感,只是君望厚重,某夙夜不敢忘怀,唯有打起精神,勤勉尽责以补拙才。”
白崇一又问道:“你知我为何力排众议让你接任白桢吗?”
白杉道:“未敢轻揣上意,唯感上恩!”
白崇一道:“我已不是往日的我,宗门亦不是昔日的宗门。宗门已成了察燕的擎天之柱,我已成了柱顶上的孤家寡人。之所以用你,是对旧臣还抱有一丝希望,希望他们能够不忘来路,忠心相佐。对你的期冀之深,绝不是白桢的替换,而要远甚之。”白崇一说得倒是实在话,白杉认真听着,到最后竟应景的挤出两颗热泪来。白崇一又道:“你到辽州之后,一是要面南,时刻不忘我的教诲;二是要面东,关注浩渊海上的动静,只要守住海关,北境便孤悬海外,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三是要面北,我暂时无意调青术回宗门,他毕竟是外人,对宗族不甚了解,也未求有多少情愫,你要多关心他才是;四是要向内,宗门中尽是些男僮,少见女眷,听闻沙河之地多冰美人,你可留些意,为宗门里选几名女弟子来,增些暖色。”白杉自然是一一铭记在心,退出殿门来。在门外,正遇见等候了多时的漪岚,白杉立刻挺起胸膛来,半仰着面,向漪岚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漪岚笑脸相迎,又笑脸相送。待白杉走远了,才整饬妆容,随着引导弟子提裙迈入殿门。白崇一见她身姿摇曳,心绪也随之摇摆起来。众长老、堂主皆是远远地施礼,然而漪岚直到近了白崇一跟前,又向前行了几步,才浅浅地施了一礼,道:“听闻宗主出关,弟子不甚欣喜,夜不能寐、食不甘味,冒昧前来,望莫怪罪。”
白崇一见她妆容精美,想是悉心打扮过的,自然知道她的用心,然而心中却并无厌烦之意,反而有几分心猿意马,忙道:“快坐下说吧!”
漪岚哪里肯坐,谢了恩后又道:“弟子久未瞻宗主英容,不愿坐的远了!”说完,竟红着面皮低下头去。
白崇一见她这副模样,心有不忍,说道:“既然如此,你便坐到萨满的位子上来。”漪岚闻言,作惊吓状,连连摆手道:“弟子万万不敢,能够立在堂前,时刻陪在宗主身边已是奢望了,怎敢坐到上面去。”白崇一站起身来,道:“既然你不肯,我下来陪你。”说着,拾级而下,坐到大长老白魅的位子上,指了指边上的三长老位子,道:“过来坐吧!”漪岚又要推辞,白崇一道:“我都屈身来迎,怎么你还要扭捏吗?”
漪岚再不敢作态,满面娇羞地欠身坐在白崇一身边。两人各自心怀异胎,嘴上“无人当值”,一时相背无言。最终还是漪岚打破了沉寂,对白崇一说道:“不知宗主可练成了萨满的秘术吗?”
白崇一心领神会,点头道:“险些要了身家性命。”
漪岚惊恐万状,转向白崇一道:“怎么这般凶险?宗主可还好吗?”
白崇一笑着道:“算是死而复生,已无大碍了!”
漪岚抚着心胸道:“吓死我了,若是宗主有什么三长两短,叫宗族与我如何是好啊!”说着竟抽泣起来。
白崇一见她哭得莫名,却又梨花带雨,心中不免生起万般的怜爱来,竟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帮她揩泪。漪岚一把抓过他的大手抱在胸口,哭得更加悲伤起来,仿佛想起了多年的委屈与浮沉。白崇一起身,顺势将她揽在怀中,一时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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