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举人抬手,阻止唐瑾睿继续说下去,“不用说了,你想说的,我心里清楚。瑾睿啊,我不是最近才难受的,是世恩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很让我难受。我自己都忘了跟他说过多少次,让他别四处钻营,攀关系,老老实实,静下心钻研学问,这样以他的能力学识,想考中秀才这定然是没问题的。
结果呢,话我说了,可世恩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啊!”
顾明卿水眸里幽光闪烁,她听着这徐世恩怎么那么像唐立义啊。唐立义在县里读书,据说老老实实,静下心读书的日子不多,大多时候他都是跟友人,同窗去外面吃酒,或者参加这个这个文宴,参加那个那个聚会。。。。。。照唐立义自己的话来说,那就是光死读书是没用的,做人得懂怎么攀关系,怎么拓展自己的人脉圈。徐世恩跟唐立义真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唐立义的运气比徐世恩强多了,唐立义就是吊尾巴,好歹也考上了个秀才,徐世恩到现在还只是个童生,连个秀才都没考上,由此可见一斑。
“瑾睿啊,你有个能挣钱的父亲,就是这样,你平时都很是节省。笔墨纸砚不必用最好的,一般般,能用就好。你用过的纸,我也见过,真是用得正反两面,写得密密麻麻,直到再也不能写了,你才扔。
可世恩那孩子呢?他家里情况比你真是差多了,他家里就是普普通通的乡下人家,靠几亩田地吃饭。他从进学堂起,见其他人用的是好的笔墨纸砚,他也要用好的,他时不时请客聚会,身上穿的衣裳也是绫罗绸缎,你说他的钱从哪儿来的?全都是他一家子的血汗钱啊!他在用这些钱的时候,心里怎么就没有那么一点点的羞愧!这才真的是在吃家人的血肉啊!”
朱举人越说,脸色越红,最后将手中的酒杯重重扔在桌上,白瓷酒杯倒在桌上,在桌上来回滚动,最后滚到一盘子边上停下。
丁氏见状,不是滋味儿,将滚落到盘子处的酒杯拿起,重新放到朱举人面前,“你那么生气做什么。各人有各人的缘分。你说了,教了,可人家不听,你又能如何。你已经尽到一个当师傅的责任了。无需再自责了。”
朱举人双臂撑在桌上,双手捂着脸,透过手掌缝隙间发出的声音有些沉闷,“我是心里难受啊。凡是进了我门的弟子,我都是尽心尽力地教导,为什么就会教导出这样的人?我的儿子是,徐世恩也是,以后是不是还会有更加糟糕的。”
丁氏听朱举人提起儿子,面上一片沉默。
唐瑾睿劝道,“师傅,您也教出很多好弟子啊。像是考中进士,如今已经当了县令的金师兄,听说他在当县令时,就秉持着师傅您的教导,勤勤恳恳,老老实实做官,为百姓谋福利,绝不贪污受贿,压榨百姓。”
丁氏也道,“就是,你别光看那几个不成器的。你说说不成器的多,还是成器的多。先不说他们学问如何,但是人品总是能保证的。”
丁氏说着,不禁有些恍惚,她太清楚她的丈夫是什么性子的人了,儿子入赘女家,他会生气动怒,但是远不到跟儿子断绝关系的份儿上。那就只有儿子做的事情太让丈夫失望了,也只有这个解释了。
朱举人仿佛化身成一座石像,一动不动,好一会儿才慢慢放下捂着脸的手,自嘲一声,“真是年纪越大,就越控制不住脾气。瑾睿啊,我是打算让世恩离开私塾了,他走的太偏了。”
唐瑾睿道,“师傅,如果只是因为徐师兄走了偏路,心术不正,您只需要好生教导,我相信徐师兄终有一日会醒悟回头的。”
朱举人嗤笑出声,“醒悟回头?世恩怕是做不到了。如果他只有这些毛病,那我还愿意教他,愿意试试看能不能把他给掰回来,可是现在我很清楚,我没有这样的本事。”
唐瑾睿一听就知道其中是有他不知道的事,小心迟疑地问道,“师傅,徐师兄又做了什么惹您生气的事?”
“世恩连着几年都没能考中秀才,他家里供他在县里读书本就困难,每次去府城考秀才,起码得准备个二十两银子。你说,一普普通通靠着几亩地生活的农家能做到吗?这几年,他们已经耗尽全力了。
世恩的兄长也因为他读书,耽误了婚事。去年才刚刚成亲。世恩的嫂子是个泼辣的,不愿意家里再供世恩这个无底洞,所以开始闹。世恩的父母,兄长原本就有些动摇,被世恩的大嫂那么一闹,半推半就地同意了。”
“如果只是为了钱,那么师傅是可以减免学费,或者让徐师兄在私塾里干点活,补学费也是可以的。”
朱举人又笑了,“要只是为了钱就好了。世恩那孩子太敏感,别看他平常骄傲的很,实际上他是太过自卑,他多年没能考中秀才,觉得所有人都在笑话他,包括他的家人。这一次他大嫂闹着家里不许再供他读书,他心里恨极了。你知道世恩做了什么吗?”
唐瑾睿摇头不知。
顾明卿美眸一闪,猜测道,“他是不是做了什么败坏他嫂子名声的事。”
朱举人和丁氏齐齐望向顾明卿,眼里有显而易见的震惊,只差没明着问,“你是如何猜到的。”
顾明卿一看朱举人和丁氏的表情就知道,她是猜对了。其实这也不难猜,徐世恩既然恨,那肯定要报仇,徐家人里最好下手的不就是他的嫂子。要毁掉一个女人,方法太多了。最方便快捷的不就是毁了一个女人名声吗?
不过由此看来,徐世恩的人品真心不怎么样,甚至可以说是恶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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