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闱之间,本是猜疑最多的地方,佩蓉纤弱敏锐的心,感到了极大的压力和痛苦,自从皇上频频光降储秀宫,她便失去了原先超然的地位,甚至成了莫名或羡、或嫉的对象。
她本来只愿心止如水的生活下去,然而,无端风雨骤来……她强自撑持,却明显的消瘦了、憔悴了,几乎弱不胜衣,却更动人爱怜。
憔悴的,不仅是她,容若更是情思辗转,忐忑难安,尤其,宫监传出后宫已有长风起于蘋末的迹象,他忧心忡忡,只能发为词章,写他的忧惧,写他和皇上间,那难以言宣的微妙关系。
在陪侍皇上鸳莅储秀宫时,他藉着目语传达,在瓶花间,留下了他的方胜。
佩蓉在皇上起驾后,立即取得了方胜,是词,不止一阕,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
#满宫花
盼天涯,芳讯绝,莫是故情全歇?朦胧寒月影微黄,情更薄于寒月。
高梧湿月冷无声(8)
麝烟销,兰烬灭,多少怨眉愁睫,芙蓉莲子待分明,莫向暗中磨折。
#减字木兰花
花丛冷眼,自惜寻春来较晚,知道今生,知道今生那见卿?
天然绝代,不信相思浑不解,若解相思,定与韩凭共一枝。
佩蓉流着泪,也噙着笑……
词是尖锐的,甚至是残忍的,但,佩蓉没有激动,没有怨恨;她知道,容若是在怎样的心情下,写出这样的句子,他忧惧:“芙蓉莲子待分明,休向暗中磨折”;他悲愤:“若解相思,定与韩凭共一枝”。
她确知了一点:在容若心中,她始终是他的妻子,不是吗?
“若解相思,定与韩凭共一枝”,她想起那古老凄艳的故事:
战国,宋大夫韩凭,妻何氏,绝色,为宋康王所慕,乃下韩凭入狱。韩凭在狱中接到何氏传书,言从死之志,于是韩凭自杀。其妻暗腐衣服,与康王登高台,趁康王不备,纵身投下,康王抓住她的衣服,衣裂人坠,留遗书于带,求合葬。康王恼怒,故意将二人分隔而葬,遥遥相望。也许是精诚感动天地吧,一夜之间,梓木生于二坟,根交于下,枝连于上,有二鸟如鸳鸯,凄于枝上,交颈比翼,且暮悲鸣……
“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她,是他的妻子!她想起那年七夕……那一天,他表白衷素,她芳心暗许……
何必花烛?何必洞房?只要他和她两颗心认定了那密约深盟。
“容若!你怕什么,担心什么?”
“芙蓉莲子待分明”?容若怕“露冷莲房坠粉红”吗?她卷起袖子,那白皙玉臂上,宫砂殷然如血。
不必再担心什么了,她将保留着芙蓉般的纯净,归向……寂灭。
就着烛火、她焚去了所有方胜;她不必留,那些字句,已镂在她心头……
太皇太后为后宫的传言,也深为困扰,她认为与其这样情况暧昧不明,引得揣测不安,不如干脆册封,纳入后宫,或让佩蓉出宫,断绝臆测。她无法了解,一向果决的皇帝,何以如此拿不起,放不下。便温和暗示:
“明年春天,六格格得招额驸了;谢姑娘这‘公主师’没个名分,便不能留在宫里。皇帝要有什么打算,可得早日决定!”
康熙有了决定;在明春,六格格大婚前,不管佩蓉态度如何,都要册封了!
此事还在酝酿,储秀宫中传出谢大家病倒的消息。而且,有愈加沉重之势。
“红颜薄命!”
同样的四个字,有的出以惋惜,有的出以感叹,也有的,幸灾乐祸。
佩蓉自知今生与容若已无团圆之望;皇上册立之志已坚,即便退一万步,她出了宫,为了避免皇上猜赚;为容若招灾惹祸,她也不可能嫁到纳兰家了,唯有古佛青灯,了此一生。一念至此,了无生意,本来纤弱的身体,何堪负荷排山倒海而来的断伤?不旬日间,便已病骨支离。
心病本已难医,何况她生趣已失,见粒而呕,药石难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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