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悠悠国事
吕碧城长着一张瓜子脸和一副细薄的五官,再配上那双远眺远山的渺茫眼神,那种冷清孤傲的气质就呼之欲出了。尽管跟吕碧城同属民国女艺术家也在少数,但唯有吕碧城能留给后人留下清晰的面孔,这跟她那特有的面相不无关系。
在那个蒙沌的时代,要做一个如吕碧城一样的“有型女”何其之难?就外在而言,她奇装异服,周游欧美;就内心而言,她保护动物,潜心学佛,哪一样她都必定做得兢兢业业,美轮美奂。不过如此有型的女子,既不适合做妻子,又不适合做情妇,不过至少她的传奇故事应该流传后世。
只可惜,她生活在了一个动荡的时代,她在后人脑海中的影响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一直飘荡着……不过我们还是应该让脑海中的吕碧城的形象更加清晰,因为如果不知道百年前的豊丽,就一定不会感受到今日身处的,是何等苍白而贫瘠的一个浊世。
我们心中的美女,一定是那个端坐在云端,且有一副遗世的安静和优雅。这种美女形象已经完全超出了生理反映的范畴,而是她会在你任何时候让你平静如她,让你安心如她,这显然已到了心灵范畴了。
不过这样的女子却不能被常常曝光,她多半是隐秘在一个安稳的常说,人们只知道的她的传说,她也只会在特殊的日子出现,于是她就更美了,让人能触碰了。
昙花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现,却是有人适合如此的,这种人要么资质尚浅,只能“毕其功于一役”;要么是才华卓绝,出场就觉得乏味,于是便“急流勇退”了,吕碧城显然属于后者。
恰恰是这种激流隐芳退,让人产生了无穷的遐思,无尽的奇想,有关她的故事也变得恍惚、朦胧起来。只要一触碰她的故事,便仿佛时光永远停留在那个时代,那么真实,却又那么遥远。岁月沧桑,时代变迁,所谓物是人非,这并非是一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定律,至少对于吕碧城,对于她的读者更多的是人是物非。
青春是人生最美的阶段,就如同植物花开一般,我们要趁着足够的精力,最好的时光,肆意挥霍我们的青春,这样它才能开得又鲜又艳。若果一味捂守,错过了花开的季节,那只能凋零枝头,空悲切。
人生的意境在于回首与回味,十年之后,再回望那段青春岁月,你便觉得那带汗的运动衫竟然那般华美。你只有一个青春,一旦度过便不再重来,把握好它,好好挥洒一番,便不会留下遗憾。在每个阶段做该做的事情,这才是最智慧的人的选择。
清帝退位,便是民国,袁世凯爱惜吕碧城的才华,邀她做了总统府秘书。如此等级的公务员是我们时下多少人集其所有智慧与世俗之力梦寐以求的,吕碧城也有几分世俗,她曾喜悦过,却是短暂的,官场上的种种粗鄙,政治舞台上的纷争是她心智所承受不了的。
喜悦在极短的时间内转变成了厌恶,吕碧城也感觉到了这个有着崇高名声的职位原本就是个闲差。1912年,吕碧城将母亲送到了上海,从此她便在京沪的路上来回往复,对于那个总统府秘书,她似乎从来没有认真到职。
哪有人会一辈子一帆风顺,哪有人会一生不悲欢离合,就算是有,人生如此,又有什么意义呢?
人生必然如月亮一般,会有阴晴圆缺;人生也必然如潮水一般,会有起有落。恰恰就是在这种圆缺起落中,人会将自己的价值增值到最大,吕碧城不就是这样的吗?
历史书上关于总统府的记述会很多,而对于总统府秘书或许只能找到只言片语,但其实随便捞起一丁点的历史都能还原成一段有血有肉的故事,一百来年前的昨天,一个风华正茂,才气横溢的女子对着那动荡、纷繁的时局空悲切,几度雁南飞,几许夕阳红,无数次的冷暖交替,数不清的老木新芽,又有多少人知晓这个女子并读懂她呢?或许在吕碧城开始生命的那一刻,人生故事的脚本就已经写好了,只等她去演绎罢了,我们看她只不过是这个故事的一个倒叙而已。
相信命运吗?又或者是命运钟情你吗?为什么要让这样一个奇才女子碰到这样一个昏庸时代,为什么这样一个政通人和的时代却遇上很多的碌碌无为。一切都有定数,一些皆在冥冥之中,史书中那么多风华绝代的女子,最后还是在春恨晚秋中慢慢凋零,曲终人散,谁会在意那残花中的幼果呢?各人有各人的人生企图,有人在乎曾经的华丽,有人在意最后的芳华。吕碧城两者都不是,她根本就没有任何的人生企图,曾经的华丽只是她自然而然的外露,最后的芳华却是后人在心中竖立的牌坊。
人就是奇怪,总会在不确定的时间被一些东西所感染,吕碧城此时碰上的是长城。1915年,春天将要过去了,吕碧城一个偶然的机会游览了长城,不知是长城的气势恢弘跟现实的萎靡无为强烈的对比还是人和物瞬间的灵通,吕碧城一阕《浪淘沙》尽抒豪情壮志:
百二莽秦关,丽堞回旋,夕阳红处尽堪怜,素手先鞭著何处,如此山川。
花月自娟娟,帘底灯边,春痕如梦梦如烟,往返人天何所住,如此华年。
“素手先鞭著何处,如此山川”是一种豪气,一种于山水间的自由舒畅;“往返人天何所住,如此华年”是一种宕气,一种于人世间的束缚叹息。
依照某些宗教,人生下来就是为了偿还罪孽的,可人一来到这个世上又禁不住会有很多的愉悦,这跟负罪的背景是极不相称的,很多时候你以为自己已经厌倦了世事凡尘,不过偶尔的放荡形骸,性情本露,已然成为一种期待。吕碧城不是一个天生的忧郁种子,她面对大好山川的时候也会豪情满丈,即使她非常清楚这如同饮一杯毒酒换来一醉贪欢!
当时中国正被迫跟日本签订丧权辱国的《二十一条》,当时吕碧城正担任总统府秘书,虽然她是一位“当局者”,对当时的时局却一点都不“迷”,相反她清醒得很,当局的腐败软弱,让她的愤懑之情溢于言表,不过就算她呼天抢地,也无力扭转时局,终了她还是只能借景抒情,让长城来抒发她的情感:
摩天拔地青巉巉,是何年月来人间。浑疑娲后双蛾黛,染作长空两壁山。
飙车一箭穿岩腹,四大皆黝幽难烛。石破天惊信有之,惟凭爆弹迁陵谷。
万翠朝宗拱一关,山巅雉堞长蜿蜒。岧嶢岂仅人踪绝,猿鸟欲度仍相遝。
当时艰苦劳民力,荒陬亘古冤魂集。得失全凭筹措间,有关不守嗟何益。
至今重译尽交通,抉尽藩篱一纸中。金汤枉说天然险,地下千年哭祖龙。
愤懑与悲痛只能是一时情感的表达,不可能成为长久的情绪依托,吕碧城慢慢地从那种纯粹的愤懑中缓过来了,她变得“成熟”起来,这种成熟既是一种情绪过后的冷静思考,一种对时局认识的深刻,又是一种通彻的无奈,一种随他去吧的挫败感。
吕碧城冷静了下来,审慎着,她将自己从那个感情中抽离出来,冷眼旁观。她似乎找到了中国招人侮辱的原因:“民智之不开,实业之不振,不患发号施令、玩弄政权之乏人。”
吕碧城将中国比作一部钟表,现在已是“内部机轮全属腐朽而外面之指示针则多而乱动,终自败坏而已。世之大政治家,其成名集事,皆由内部多种机轮托运以行,故得无为而治。中国则反是,舍本齐末,时髦学子之目的,皆欲为钟表之指示针,此所以政局扰攘,无宁岁。”此种论述不可谓不一针见血,不可谓不入木三分。
吕碧城显然没有玩弄权术的本领,也差做“指示针”的热情,更不甘在政界谋个一官半职,思来想去,只剩下归隐一途为她洞开,最终,她走向了父亲的老路,彻底告别官场,定居沪滨。
https://www.cwzww.com https://www.du8.org https://www.shuhuangxs.com www.baqug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