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细将顾元初牵回了青竹园,然后又让素弯和唱星一道送她回自己的院子去。
顾元初却哼哼唧唧地抓着苏细不肯放,奶声奶气道:“胡萝卜。”
苏细抬头看了一眼那只瑟瑟发抖呆在顾元初脑袋上的兔儿,想了想,让养娘去厨房拿了两个胡萝卜,终于把人打发走了。
这边解决完顾元初,苏细下意识往书房方向看去。只见书房窗前隐隐绰绰显出两人身影。
不用说,一个是顾韫章,另外一个就是路安。
苏细发现,路安与顾韫章虽是主仆,但两人之间却仿佛有一种奇怪的默契。且路安行事古怪,常常神龙见首不见尾。苏细觉得,路安与顾韫章之间有事瞒着她。
书房内,只点一盏弱灯。那灯极暗,恍如未点。男子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容在晕黄灯色下更显晦暗。
“韩大人未用郎君送去的寸香断续膏,只用了普通膏药。不过那普通膏药着实不顶用。韩大人只得摔碎瓷碗,以碎片割腐肉。奴才见那肉被割尽,筋挂膜,他复又用手截去……”说到这里,路安脸上露出不忍之色,眼前又浮现出那血肉模糊的一幕。
“韩大人苦熬三日,至今日天明,以血为墨,落笔狱墙之上,留下遗言。”
“韩大人说,他自递上奏折一日起,便早已料到此境地。他不怕,也不怨,只愿他这一缕忠魂能唤醒千万世人。”
听到此话,顾韫章攥着盲杖的手一紧,薄唇紧抿,面色咻然苍白如纸,“还有呢?”
路安深深拱手垂目,道:“青山处处埋忠骨,一片丹心照千古。”
书房内陷入长久的安静,油灯似也悲伤,发出“哔啵”一声轻响。有一缕风吹过,那盏油灯变得恍惚缥缈,愈发虚弱。顾韫章伸手,薄唇紧抿,他抬臂,素白指尖捻上那盏油灯灯芯。
“刺啦”一声,油灯被捻灭。
路安急上前一步,“郎君?”
顾韫章的脸彻底没入黑暗之中,他似乎闻不到自己肌肤的焦灼味,也感受不到痛楚,只声音嘶哑的开口,“高宁的案子,压下来了?”
“是。”
“既然能压下来,就说明粮食贪的不够多,银子贪的也不够多。”顾韫章似感觉到自己起伏的情绪,他缓慢压下,重新稳定后,声音又恢复成平时的清冷淡薄,“去办吧。”
路安深深垂首,转身离开。
“吱呀”一声,书房的门被打开,后又掩上,顾韫章静站良久,转身,敲着盲杖往外去。
苏细正趴在窗户口,瞧见男子从书房内出来,赶紧矮身躲了回去。待她再次往外偷窥之时,那边顾韫章已行到青竹园门口。
走的这么快?
苏细疑惑蹙眉,然后提裙跟了上去。
夜已深,春日渐浓,四处百花争艳,芙蓉满路,青藤满架。男子走的不快不慢,始终与苏细保持三丈距离。
苏细跟在顾韫章身后,看到他在月光下摇曳出来的颀长身影。黑暗缓慢笼罩,男人身上的靛青色春袍似乎变成了昏暗的黑。那一瞬间,苏细有些恍惚,她盯着顾韫章的背影不敢眨眼。
仿佛只要她一眨眼,前头的男人便会转身,朝她露出那张诡异的白面具。
苏细用力摇头。她怎么总是将顾韫章与那白面具联系在一起?上次不是已经试探过了吗?难道还要再试探一次?
苏细用力咽了咽口水,回神之际才发现自己因为紧张,所以不知何时折断了身旁的一枝芙蓉花,幸好前头的男人没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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