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口
西立交桥朝东100米左右的地段,旧时叫黑风口。没建立交桥的时候,是一个陡坡的搬道口,火车在进南边运河边的货场的时候,要在这儿倒车,而这条路,又是县城东西城区的唯一通道,所以就安了一个搬道口,火车经过时,搬道工要先口吹哨子,手舞着红旗,向东西方向的行人示意快走,然后把栏杆拉下来,等火车离开后,再扬起栏杆放行。那时火车拦道是常事,我们上运河小学,一天必经此处好几次,有时遇到慢倒车,只好从车厢底下爬过去。正爬时,火车突然抖动起来,吓得屁滚尿流般,连滚带爬而去,衣服抹的乌黑,或者裤子撕裂了口子是常事。这样的搬道口,当时老县城里还有一个,就是现在的北立交桥,因为那儿是交通要道,机动车多,还曾发生过汽车撞火车的惨祸呢!
黑风口的得名,是因为这段路的北面是几百亩的国营大渔场,南面也是一个大鱼塘,再朝南,就是大运河了。南北如此空旷,无风时有顺河风,刮小风时它就成了大风,待到刮大风时,那段路口上就站不住人了。而这段路上多是拉煤的车子经过,天长日长,难免不散落满地的细煤灰,加之火车道的下面,就是天然的卸煤货场,天天有拉煤的火车,卸了煤后,再从那儿用板车一车车拉向运河港口装船。一卸一装,煤灰四扬,不说那段路上的煤灰越积越厚了,就是两边池塘的水,也都黑呼呼的,若是夏天在里面洗澡,上来后,每个汗毛孔里都是黑黑的煤灰呢。可想而知,起了大风时,煤灰满天飞,此时那段路看上去,不是黑风口又是什么呢?
夏天时的黑风口,是县城人的天然大浴场。每到傍晚,满河里都是人,特别是那些干了一天活的装卸工,脱得*,洗个痛快淋漓。这可苦了路过的妇女,一个个用衣服罩着头,嘴里骂个不停,急三步跑过那个路段。关于在黑风口两边河里洗澡捉鱼的情形,我在《城南旧事》系列散文中的《洗澡》和《捉鱼》篇中都有详述。
夏夜的黑风口,马路边上到处都是乘凉的人。天没黑,大家就拖着个席子占地方,上半夜侃大山,玩游戏,打扑克,端鱼,下半夜在过河风的吹拂下,神游梦乡。黑风口的中段靠路南的水塘边,有一个石砌的半圆形的基地,上面树着变压器和一盏大路灯。基地周围是台阶,可以下到水里,夜晚在那儿戏水,拣河蚌,用纱布网端鱼,有无比的乐趣。
黑风口的夏天,还有一道风景,就是路的南北两端路沿子上,坐满了垂钓和看钓鱼的人。那时路两边种满了高高大大的杨树,浓荫下的垂钓实在是不可多得的赏心乐事。只是两边的鱼池,都是国营鱼场,万一被鱼场的人抓到,可不是好玩的。
黑风口还是我们随时可以做好人好事的地方。需要写作文了,或者少先队需要统计好人好事了,大家就来到黑风口,看到重载的车子,赶紧跟在后边猛推,一连推上去好几辆,激动的拉车工人连声感谢,一篇好作文就可以出炉了。记得三弟有一次让我帮他写作文,就随手编了一篇帮助工人在黑风口的河边打捞木材的故事,竟然被老师油印出来,作了范文。
说到黑风口大风的厉害,我印象最深的,是上小学二年级的一天,大雨大风,我打着一把油布伞走到黑风口中段时,竟然让风把我从路北端吹到了路南端的变压器旁。吓得我双手抱着水泥柱子哭了起来。这时过来一个大人,把我抱在怀里,将我的让风吹得伞布都折了过去的伞收起来,送我过了黑风口。
冬天的黑风口,雨雪时路特滑,即使是两三个人拥车,都难以爬上岗去。我们要去城西的煤厂买散煤时,都要把邻居的小孩子集中起来,七八个人一起拥岗,才能慢慢地爬上去。而过了铁路路口,却又是极陡的陡坡了,又要七八个人拖着方不至于让车子猛滑到底。那地方因此出了不知多少事故呢!
好多年后,黑风口的铁道建起了立交桥,货场南移,路南的鱼塘填平盖了房子,路北的鱼塘建成了水上公园,这时的黑风口才完全变了样,已经找不到过去的一点痕迹了。
2007年10月17日
大操场
老县城的人,喜欢把体育场叫作大操场,可能早期的体育场,功能多是学生做操,又相对于学校里的小操场而言之故吧?的确,大操场虽然是运师的,可是地点又独立于运师之外,反而更靠近运中和附小,因此它也就成了这两所学校的操场。这两所学校,面临大操场的一面,都在院墙上开有一个小便门。我们上中学时,体育课也大都在大操场上进行。
第一次去大操场,是十岁那年,*刚开始,到处破四旧,而大操场的北门东侧,是一个大地主的大坟子,坟前还立着一个巨大的石碑。挖地主的祖坟,当然就成了破四旧的最重要的战斗了。这事不知怎么传出去的,反正全县城的人都知道了。我们住在文化馆西面,离大操场很远,小时到的城东最远的地方,也就是县政府大院的门口了。听说要挖地主的祖坟,还听说坟里可能会有许多珠宝,也就成群结队,前去看热闹。
那儿早就人山人海。坟的周围是菜园,大白菜被人踏得稀巴烂,也没人阻拦,谁阻拦,谁就是地主的孝子贤孙。我挤在人群中,三钻两钻,就钻到了最里面。这时坟已被挖开,几个红卫兵拿着铁棍撬开了棺材盖。大家都朝后闪,怕棺材里的毒气熏了自己。棺材里的死尸裹在厚厚的绸布里,污水浸泡着,被人用铁棍挑碎了扔到地上边,也有一些珠玉之类的东西,被人一哄而抢,最后是尸体被抬到地面上,碰碎了,四扔开来。
大家捂着鼻子,一哄而散。因为没有发现稀世珍宝,都感到很失望。我们意犹未尽,就跑到大操场上玩了起来。那时大操场没有围墙,周围都是菜地麦田,平时很荒凉,几乎没有什么建筑物,大家在草地上跑了几圈,乱打乱闹一阵,就回家了。
第二次去大操场,是上运中的邻居带我们去她的学校看大字报。那时运中西侧的小门已被拆掉,可以自由出入。我们从大操场北门前的菜地里斜插进去,在大操场边的单双杠上耍了几下,再从东门经过一片麦地进运中。运中真大,教室都是带走廓的,走进去像迷宫,到处都是大家报,也看不出名堂,最后由邻居带我们经北大门出来。北大门里外都是大树,花树也多,学校像公园。这些情景,都多次出现在我的梦中。
此后,去大操场的机会多了起来,因为县里的各种大会都在那儿举行,批判会、庆祝会多如牛毛,开完了会,还要排着队,举着旗,从那儿出发,去大街上*,这个热闹是必看的。吸引人的是开宣判会,被判刑的人,站在大汽车上,胸前挂着牌子,等待着宣判。印象最深的,是对反革命分子的宣判,站着的人,头几乎要点到地上,确实太可怜。还有几次宣判死刑犯,大操场上人头攒动,人满为患。待到一声令下“判处死刑,立即执行”时,那押着犯人的解放牌大汽车就鸣着喇叭,呼啸而去。先是在县城里绕几个圈子,甩掉看热闹的人们,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枪毙犯人。
逢年过节,或者有什么喜庆事,都要在大操场上放电影。银幕扯在东墙边,县城里的人们,远远近近,都奔这儿来,看电影是快乐,互相侃着大山,也是一种快乐。那样的夜晚,真美好。当然,青年男女,谈情说爱,也是绝佳之地,一对一对的隐在墙根的大树下,正好弥补了那时电影中缺少爱情原素的不足。这样的夜晚,真美好。不过也有不美好的时候,有一次看完电影,我们邻居中的一个长得最漂亮的小丫头,却哭着跑回家,后来才知道,遇到流氓了,用身体在她身上乱蹭。后来再看电影,我们男孩子就站在女孩的周围,挺自豪的,后来才知道,那叫英雄救美。上了运中,几乎天天都要经过大操场,很少走正门。*中期,大操场北侧建起了三大间的瓦房,是乒乓球室,培养少年乒乓球队员,我们便经常撬开窗户,爬进去打球。大操场最热闹的时候,是举行运动会,两天时间,都搬着凳子坐在场面看比赛,破纪录的运动员同学都是我们心目中的英雄,我那时好多打了高分的作文,都和大操场有关,如《记一次课外活动》、《学校运动会侧记》……不过,大操场里也常有打群架的,常见街头贴帖子,说某日某时大操场一决高低。那里地形开阔,既有利大打出手,又有利狼狈逃窜。我上初中时,班里有个调皮猴,总是拿班里长得最水灵的奶油小生动拳头。有许多次,我正保护着那同学经过大操场时,那调皮猴突然从背后窜出来,一个封眼锤,打得奶油小生双眼像熊猫,又照裆一脚,踢得双手捂住下部喊爹叫娘。等我上前阻止时,他已掉头从南门跑掉了。前几天同学聚会,两个同学遇到了,一个是局长,一个是老板,大家忍不住谈起当年的打架事,两人都笑得不尬不尴,用碗对喝,都大醉。最好笑的是,醉得手扶墙的猴调猴,命令我们全都去歌厅,谁不去,半夜大操场见。
那时体育锻炼的人少,大操场的草没人踩踏,长的特茂盛,是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景致。春天夏天,小孩子草丛中抓蚂蚱,捉蜻蜓,大人则割青草晒干了烧锅用。秋天了,草干叶枯,点上一把火,火借风势,一烧一大片,调皮的孩子们跟在火龙后面,叫着喊着,仿佛烈火纷纷的战场。冬天了,银装素裹,白茫茫一片,成了打雪仗、堆雪人的乐园。正是,大操场,一年四季景不同,一年四季有玩头。
*后期,特别重视文体活动,大操场的设施越来越健全了。主席台,观看台,沙坑,单双杠,围栏、足球门、篮球场……还有专供运动员休息的宿舍,在这儿,相继培养了许多国家级的著名运动员。每年的元旦环城跑,也都从这里出发,大操场一直是县城市民体育活动的中心。但现在,大操场周围建起了一座座高楼,中心地区,越来越狭窄,原来大操场周边粗大的杨树和弯曲的垂柳,早已不见了踪影。不知将来,大操场会不会成为商业开发的用地,但大操场正门建起的文体活动中心大楼,还是给人们以信心:大操场,不会消失的,因为城市需要它,人民需要它。1232007
大众饭店
那浓香沁脾的豆汁,那脆酥爽口的油条,是我一生中吃过的最美的早餐。为了吃到这早餐,有时要早上四五点钟爬起来,端着大铝锅,在大众饭店门口排起长队。豆汁泡油条那独有的美味,足以暖透凛凛晨风中颤抖着的身子,而当我们七点多钟,挎着书包走在上学的路上时,吸一吸鼻子,豆汁油条的浓香依然沁人心脾。
大众饭店坐落在大十字街口西北角,虽然是起脊的平房,却十分高大,正面的门脸更是高高耸起,红五角星下方的水泥雕刻的“大众饭店”四个草书龙飞凤舞。进得门来,左边是卖烟酒的柜台,右边是卖签的地方。正面是一排一米多高的柜台,里面卖菜和饭。左右厅堂里,则摆满了方桌。
一直想不出,到饭店里来大吃大喝的是些什么人,因为那时绝无公款吃喝之说。我小时,虽然也常出入大众饭店,却从没有坐在大厅里吃上一顿。除了油条和豆汁,我们曾经吃过的美味佳肴,就是煮得烂香、切得细薄的猪头肉和肝肺之类,那“大菜”的馆子味,是家里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的。母亲常说,饭店里的菜做得就是好吃,因为“搅乎”(配料调料)多,舍得放油。
其实我们一大早去买油条豆汁,一般是用不着排队的,而且更不怕去晚了买不到。因为大众饭店的经理是我们家西边的邻居,我们叫他余大。烧豆汁的是我们东面的邻居,我们叫她蔡姨。余大会把我们直接叫到大厨房间,直接舀豆汁拿油条,然后把钱放在那儿,由他们事后补签。蔡姨则会多舀一大勺豆汁,而且都是掏底舀的厚豆汁。母亲总是夸蔡姨的豆汁熬的好喝,说这运河街上,没人比她熬的豆汁更香了。
除了买油条豆汁,我最常去大众饭店干的一件事,就是为老爸买酒。那时酒要凭票供应,无论大人小孩,一个月一人都是二两酒,酒是运河香醇。父亲酒量并不大,但一个月一斤,无论如何是不够的,更何况乡下的外姥爷来了,也是要顿顿喝的。母亲只好向不喝酒的邻居同事要酒票,或者就拿烟票换酒票,再加上与卖酒的营业员很熟,父亲的酒是供应的很充足了。
父亲那时在乡下工作,每次从乡下回来,我就要提着个酒瓶子到大众饭店给他打散酒喝。卖酒的阿姨,胖胖的,是商业局长的夫人,慈眉善目,认识我,边用酒端子朝漏斗里打着酒,边问我家里做了什么好吃的。有时,还会收下钱来,把酒票退还给我,让我藏在衣袋里,不要让别人看到,也不要跟任何人说。回去告诉母亲,母亲总是笑着说:“你纪姨就是大好人。”
说到近水楼台先得月,大众饭店的人可谓是最好的印证。一者因为个个都很白胖,二者他们家家几乎都养一只大肥猪,饲料,便是饭店特有的垃圾——泔水。记得蔡姨家长年养的那口大肥猪,简直就像牛犊子,走起路来,摇摇晃晃,每天下午都要去鱼塘边打一次泥,到马路边去啃一顿青草。无论直到哪里,都要引起围观。邻居养猪的,多是生产队的社员,相比之下,那猪养的都像猴。她们常常指着蔡姨的猪调侃:城市户口和农村户口就不一样,别说人了,就这猪你都没法比。
上高一时,为了挣学费,我坚决要求去干小工,正好大众饭店翻修,我竟然得到机会,爬到了大众饭店的屋顶上,干起了揭旧瓦换新瓦的活儿。那时站在大众饭店门脸顶上,俯瞰大十字街口的人来人往,心中充满了自豪感。不过等爬到屋脊上揭瓦片时,却因恐高而双腿发抖,只好一只手抓着瓦沿子,另一只手揭瓦片,反而不敢朝下看了,紧张害怕,狼狈至极,多年不忘。
大众饭店什么时候关闭的,记不清了。好像一开始改建成了三层大楼,一楼经营百货,二楼经营饭店。再后来,饭店关掉了,全部变成了商场,名字也改为“人民商场”了。
从现在的大十字街口
从现在的大十字街口商业布局看,除了新华书店,其他三家——百货大楼,时代广场、人民商场,都成了大同小异的综合性超市,失去了经营上的个性。而当年,一是百货公司,一是糖烟酒副食品公司,一是饭店,分工不同,各司其职,显示了计划经济时代的特色。
2007年10月14日
公厕
那时几乎每个居民小区,都有一个公厕。我们高台子的公厕就在西边的路口处,西临鱼场,即现在的水上公园。
早晨那儿最热闹,憋了一夜的人们,排着队等在门口。大便产量很高,每天由大粪场的老儿儿用车拉走,小便则流到西墙外的鱼池里,那儿鱼因此特肥,是我们垂钓的佳地。那时想找到擦腚纸都很难,小孩子们要么用石子砖头擦腚,要么干脆用腚在木柱子上或者墙角上蹭蹭。厕所的墙壁上,写满了骂人的脏话,男女厕所中间的隔墙上,划满了沟沟,终于有一天,抓到了一个透过沟缝偷窥女厕所的流氓。后来大家再如厕时,不到万不得已,绝不靠近与女厕所隔壁的那堵壁。某一天半夜,还发生过在女厕所里抓到通奸犯的事。虽是*时期,男女之间的*事,却一点也不少。
那时县城里公厕的分布,似乎比现在还要相对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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