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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第3页)

陈焉的神情似乎颤了一颤,身体微微踉跄了两步站定,只听到“省心”二字,他下意识抓住了右边湿透的袖子,雨水从指缝中涌出一两行,滴滴扎人。他张了张口:“谢大夫……”

谢皖回骤然一僵。雨珠子乍地被风一卷,在脚边扫出一排紧凑的花点。他短促地吸了几口气,胸膛大冷大热,一时七窍封入死巷,接不上气,骂不出声,两耳生鸣,最终单调地吐出两个字来:“很好!”

说罢,抽身便走!

刚一转身,自己的腕子却是被一只手使尽全力逮住。力道之大,不由令他腕子陡生剧痛。

吃了一声疼,谢皖回的脾气愈发执拗起来,发狠甩开,冲开隔帘便往院子走。才要跨出院门,那种固执得惊人的力量再一次扣住了他的手腕。情急之中,谢皖回转身势要踢他,脚踝却不偏不倚正绊住院门的木槛,猝不防往下一跌,幸亏身子被他及时扶住。

“皖回……!”低哑的呼唤有着歉意。

不听还好,这一声愈发叫他生恨,当真一脚踢在陈焉腿上!奈何那个人固如磐石,他这一动作没把人踢走,反而逼得自己后背抵住了墙。还要再挣扎时,那只左臂突然往墙上一堵,将他牢牢截在屋檐下。终于穷途末路。

斜风将数滴豆大的雨点刮了过来。清脆几声,正打在他们僵持不动的身子上。

檐不遮雨。细密的雨水接二连三随风招摇,纷纷敲着两人的侧脸,谢皖回的白衫已湿了大半,发丝微乱,乌黑细润,有几绺捎在眉角,往下缓缓掉着水珠。淋湿的一段颈子在紧密的喘息中微微起伏,在彼此的死寂间,只听你一声,我一声,低低喘气,呼吸皆是潮湿。

一动不动的对视。似有千言万语,却是不知由何说起,竟成无语。

陈焉眼神凄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张脸,半晌才呆呆一颤嘴唇,左手有点发抖地拿下墙,捻着袖子,神情恍惚,万般疼惜要替他擦干脸上的雨水。谢皖回猛一避,他更是着急得不能自已,胡乱把袖子往谢皖回脸上擦。身前的人被他一阵乱抹,蹙眉大力挣开,死活将他截住,别扭地骂道:“别擦了!不知道你袖子更湿吗!”

陈焉这才想起自己在雨中坐了两日,浑身上下更无一处不湿透的,蓦地一滞,手里动作一下子顿住,黯然收了回来,心中苦闷,怕又会惹他生气。

谢皖回见他果真停手,脸色却是更加难看,低头死咬着嘴唇。不吭声。

陈焉也不说话。他根本不知道如何是好。在自责中苦苦想了两个日夜,悔也好,痛也罢,肺腑之言此刻一句都想不起来,一个字都记不清楚。什么都能忘得一干二净,只偏偏忘不了自己站在滂沱大雨当中始终找不到谢皖回的那种绝望。

他害怕那种绝望再来一次。

不知僵持了多久,谢皖回垂下的眼微微一动,忽然有点艰涩地低声一句:“傻子。叫你不擦,你便不擦么?”

陈焉一怔。

细雨斜风下,似有若无窘迫让那个人垂低了脸。院门下一角昏暗,半壁微白,云雨疏处的天光阴柔地洒过肩头,照得眉梢眼角一片桃花颜色分明。仿佛冷冷清清一卷水墨白描,铺了纸,落了笔,不经意间却沾了一片胭脂。

本是无心,却缠绵入骨。本是无情,却情不自禁。

谢皖回的双眼终于慢慢抬起,对上他的视线。眸中有四分迷惘,三分苦,两分怒,最后的一分留下的是灼人的温度。满眼却只映着一个人。

陈焉的呼吸隐约重了起来。谢皖回的额头上有一颗细小的雨珠,渐渐落至眉心,他恍恍惚惚抬起自己的手指,五指微张,覆上那颗微微发光的水珠子,拂去,拭干。怯生生的动作。那对眉毛好看极了,他忍不住碰了上去,顺着眉骨,照着描了一回,在眼角的地方用指尖蹭了蹭,理上鬓发,极耐心地把一绺湿漉漉的发丝替他捋了回去。

他还要继续下去的时候,谢皖回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指。一切在那一刻静止。甚至连他自己的心跳也都一瞬间,消失。

反手让十指彼此错入,紧密握合。他低下头,轻轻衔住那两片温软的嘴唇。

谢皖回的颈子轻微一绷,闭上了眼睛。

手和手相印在一处,扣在墙上。微微有些颤抖。嘴唇在谨慎小心的短暂等待之后,没有等到任何反抗。那两片柔软像在静憩,一动不动,也在等候他的动作。

他带着怜惜,甚至敬慕,慢慢完全贴合。轻软的质感给了他一阵细微晕眩,却不敢造次,只是浅尝辄止,轻柔地吻了一下后便匆匆退开。可是谢皖回却突然一挣,有些野蛮地仰头吻了回去,在他震惊之时,一边手竟是摸上他的侧腰,绕过胸膛,紧紧扳上他的肩胛用力扣回,两副身体几乎是撞在一起,滚烫的体温烙上了仅存的几丝缝隙,再不给他分离的机会。

那个如此简单的动作让陈焉有种落泪的冲动。他浑身颤抖,大力交叠的身子结实地压到墙上,舌尖轻微在那两片湿热的唇瓣上抵住,缓缓顶开,眉毛愈蹙愈紧,粗重地吻到最深,与那个人的舌尖相遇,缠绵缱绻,急促的呼吸断了,再续上,又一次断掉,又一次续上。辗转不息。

细密的雨丝依然如慕如诉飘落下来。

喘不过气时,两人相接的嘴唇便会暂时分开,若即若离地抵着对方,沉重呼吸。陈焉的指尖轻轻压低那一片唇,口齿顺着动作微微开启,微凉的雨水间或飘来一两丝,沾在唇上,再次贴住时便能尝到一点秋雨正凉,不过转瞬,又被高烧的体温埋没。

屋檐下,水珠一滴一滴响得孱弱,悄悄然,羞怯了脸。院落的那株木樨似乎仍有一丝残香,沁入肺腑,所及之处甘甜透骨。

在窒息之前,他醒了过来。

整个人像是虚脱过去,鼻梁描过那张脸的轮廓,微微喘气,气息吹过脸颊,头轻轻埋入了那个肩膀。他自己的肩却克制不住发抖。于无声处,他低声哽咽,双目紧闭。一生最动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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