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要租老房子,我陪爸妈一起去老房子看看。
天气热,我开车去接二老。回老房子的路变了很多,路修得又大又宽,我几乎不怎么识路了。慢慢导航,慢慢开着,转个弯,前面来了一辆大车,爸爸对我说:“有车来,慢慢开。”我回头望了一眼老爸,这个什么都不记得的老小孩儿,其实不太认得我了,不过在有危险时,他也不忘提醒女儿;在有东西吃的时候,从不忘记要分我一半。谁又能说得清记忆这东西。
和爸妈一起擦屋,清扫灰尘,爸爸也仔细打扫,这里摸摸,那里看看,这是我们住了十年的家,我在这里度过我的青春期,我的儿子也曾在这间小屋里长到两岁。
那个时代还没有商品房,妈妈在厂子里老老实实排队分房,轮到妈妈住新房时,妈妈也已退休在即,终于排上了厂里最后一次集资建房,我们欢天喜地有了新房。其实早在前几年,爸爸单位也分了房子,大夏天,一家人奔来跑去,自己动手“DIY”,给地板涂上浅灰色的油漆,窗框涂成绿色,灶台请人砌好,摆放上炉灶,两居室的房子,眼看着就要填满一家人热气腾腾的生活。
可是爸爸这时候却将房子让给了另一位老同志,是他的下属员工,他似乎没有纠结,也没有和妈妈商量,爸爸就是这样果敢的领导。
我问过爸爸:“你真那样无私?将我们‘装修’过的新房让给别人?”
爸爸说:“哪有那么多的无私,不过是将心比心。有一天我们也会老,我们也会有无助的时候,我就想当我向人伸出手寻求帮助时,别人也会尽自己所能帮助我吧。人老了,会很无助的。”
真的,爸妈都老了。记不清中间都发生了些什么,好像一瞬间,妈妈的头发就全白了,嘴里也装了满口的假牙;爸爸的头光光的,总戴着假发或是帽子,记忆也丢了。当然,我们真的在遇到困难时,总会遇到好心人的帮助,爸爸找不到到回家的路时,会有好心人送他去派出所。我开始相信每一个善举都会如滚雪球般越滚越大;每一个不经意的举手之劳,也有可能帮助他人越过山丘。自己是怎样的人,便会遇上怎样的人,对此我深信不疑。
现在,他们老了,只有我一个女儿。还好,我现在是自由职业者,也居住在离他们车程只有十五分钟的地方,在他们需要我时,我会随叫随到。
年已四十三岁的我突然意识到,我的天地已退缩到一屋之内,我莫名悄悄地开心。我没有距离他们十万八千里,没有需要转两趟机、倒三次车才能到父母膝下。我也胸无大志,没想去看外面的大世界,“父母在,不远游”的老话,着实动人。我只想守着他们慢慢变老,拥有一份随叫随到的幸福。
打扫完老房子和人交接好后,我那天下午回妈妈家睡了个饱饱的午觉,然后坐在床边和爸爸聊些无用的话。
“爸爸,妈妈最近欺负你没有哟?”
爸爸嘿嘿地笑,看了妈妈一眼,低下头不好意思地说:“欺负了的。”
“噢,给女儿告状哦。”妈妈嘻嘻地笑着说。
爸爸一脸坏笑,像个孩子做了恶作剧般,怕被人发现他内心的小使坏,表面上想拼命掩饰,而那开心又要从眉眼里蹦出来了,搞得鼻子眼睛都挤到一堆,脸憋得通红,终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呀,把不爱洗澡的毛病改了就好了。身体好好的,我好好照顾你,好好生活。”妈妈这个时候的批评指正,像宠爱一个孩子。
“对了,你把这件厚衣服拿到楼上露台去晾。”妈妈说。
“噢。”爸爸低头一个人拿起衣服就往楼上走。
我也出去找人来给爸妈修空调。过了好一阵,爸爸还没回来,正在弄饭的妈妈去找爸爸,上露台一看,爸爸没在楼顶,衣服也没挂在上面,于是又下楼找,在楼下找到爸爸,把他领回来,可他手上没有提着刚才准备拿去晒的衣服。
“你刚拿出去的衣服呢?”
爸爸低头不语。不像以前一样抵赖,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言不发。
“我问你衣服呢?”
爸爸还是不出声。我走出里屋,轻声问爸爸:“是不是不记得把衣服放哪里了?”
爸爸低着头说:“嗯,是不记得了。”
妈妈开始下楼找衣服,找到了,爸爸把衣服拿去挂在小区二号门的门岗外面了。
妈妈回来又开始喋喋不休地念叨:“这么点儿事都做不好喽,怎么得了。”
当人老了,很多小事在他们那里都会被无限放大。电视设置变了,无法正常收看,我为他们几步轻松搞定;家里的空调坏了,加氟就好了;老房子欠了水电气费,大夏天不让妈妈奔波,我在手机上一秒缴费;去医院,扫码付费;去银行,使用自动取款机存取款……在我们这里简简单单的事,在父母那里都是大事。
父母在年老时需要的帮助,皆需要耐心,这个时候,想象自己就是那电影里的蜘蛛侠,飞檐走壁,无所不能,无处不在。当他们软弱时、无助时,都让我来吧。
当然,我也曾想过这样的问题,有一天儿子成年了,他要远走高飞,我会拖着他不放吗?答案是否定的,我并不寄希望于他日日守在我跟前,如果他的天下更大,我心甘情愿放手,做父母的有谁不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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